宁夏来到教师办公室门外,偌大的房间里有几个老师在低头批改作业。她往里面张望,看到许老师在,可是最不喜欢的化学老师也在。
此时他正趴在许老师隔壁的办公桌上小睡。化学老师姓李,大家都叫他李老师。但是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他每次介绍自己时都会在前面加上,“从四中调过来的李老师。”后面还会跟上,“四中知道吧?全市最好的中学。”
刚调到这个小镇的中学前几个星期,李老师总是背着手在学校里巡视,有种上面派到基层来考察的味道。大家都对他敬佩有加,他也爱对周围的人介绍四中,“四中不愧是最好的中学,每个学生都聪明。比起这个中学……”
他失望的叹气,旁人也叹气,对那个传说中的高中悠然神往。
李老师对老师说也对学生说,对前者是炫耀,炫耀自己曾经多么厉害。对后者是责怪,责怪学生衬托不起自己的厉害。
宁夏还记得进入高中的第一堂化学课,她踌躇满志,希望追赶居里夫人的脚步,再不济追赶居里男人的脚步——“居里男人”是她初中化学老师的外号。
李老师走进教室,面对新同学,像往常一样介绍起自己在四中的荣耀。下面的学生仰望着他,眼里闪着小星星,因为他站在讲台上的椅子上,站得很高,大家都晕高。
原本一切都很融洽。
直到李老师最后说,“我以前在四中教的学生,现在都去四中教书了。”天资聪明的宁夏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了一句,“李老师,那你从四中出来多少年了啊?”
宁夏问出了大家都没有想过的问题,但是当她问出来以后,大家都觉得这个问题很有建设性。而且从这个问题可以延伸到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回四中了啊。”甚至可以层层递进到下一个问题,“你真的很厉害吗?”
当然,除了天资聪明外,宁夏还具备天真的性质。这些问题她是没有想到的,她只是单纯的好奇第一个问题而已。
大家都在等待答案,气氛冷到了冰点。宁夏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个无心之过,竟然会和李老师结下了梁子。她发现自己交上去的作业总是没有批改,刚开始她还以为是李老师疏忽了。当发现全班只有她的没改,她找到了李老师问其缘故。
李老师眼也没抬,淡淡的说,“四中的学生不用老师批改作业。”
宁夏这才明白,李老师对四中有很大的执念。从那以后,她的化学成绩一落千丈,也就彻底放弃了追赶居里夫人。
宁夏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待会儿单独找许老师说改学理科的事情。
当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正抬起头的许老师叫住了她,“宁夏,找我有事吗?”
宁夏硬着头皮走到了许老师旁边,“我想改一下交上去的那个分科志愿表,我决定学理科了。”
许老师还没说话,隔壁醒过来的李老师不冷不热的说,“化学那么差,学什么理科。”
宁夏也不理他,“许老师,我都决定了。”
许老师敲了敲桌子,拿出月考的成绩单,问道,“你和你爸妈商量了吗?”
宁夏说,“商量了。而且徐意答应帮我补习化学了。”
李老师斜眼看着宁夏,怪声怪气的说,“脑子问题,补习有用吗?”
宁夏深呼吸了几口气,想到他毕竟是老师还是忍下这口气好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拐弯抹角的打击自己了。
她说,“许老师,你就帮我改成理科吧。”
“如果你学理科,分到我的班,我是不会教的。”李老师从试卷中抽出徐意的卷子,“反正她成绩这么好了,又是四中出来的。还有时间帮人补习,以后也别上我的课了吧。”
宁夏看到他把徐意的试卷扔进了垃圾篓里,心中的火以燎原之势蔓延,在即将把自己焚烧成灰烬那一刻,一杯水熄灭了它。
宁夏端起桌上的茶杯泼在了李老师的脸上,原本睡眼迷离的他顿时清醒过来,他立刻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滑动发出“吱吱吱”的声响。像是吹响了争锋相对的号角。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都朝这边望了过来,一个靠得近的老师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她示意宁夏先回去上课。宁夏执拗的瞪着李老师,站在原地不肯离开。她只好走过去拉着宁夏的手,把她带出了办公室。
许老师看宁夏走远了,皱起眉对李老师说,“这个学期就剩一个月了,你还难为孩子干嘛。”
李老师冷笑说,“你看你这班的学生,都成什么样子了。”
许老师也站了起来,身材魁梧的他比李老师高了整整一个头,他厉声说,“她们什么样不用你操心。你看看你每天上的课,要不是看在……”
李老师打断他的话,一边往教室外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去上课了。”
留在办公室的老师都纷纷叹气摇头,好好的一个人,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放学回家吃饭。宁夏被早上在办公室里和李老师吵架的事情弄得心情很不好。随便吃了几口饭就上楼躺在了床上。她拿出手机拨打了陈年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对面就接了起来。
他含糊不清的说,“喂,我在吃饭呢。”
“你在吃屎!”
宁夏听见对面“噗嗤”一声,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坏心情也一扫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又开口说话,“宁夏,我唱歌给你听吧,我刚学的。”
“不要。”宁夏立马挂掉了电话,她可不想刚变好了心情又变差。
她从床上起来,心情好了,胃口也好了,准备下楼继续吃饭。才打开门,爸爸就站在了面前,吓了自己一跳。
爸爸神秘兮兮的把宁夏拉到一旁,然后朝楼下望了望,说:“你是不是在学校犯什么错了,你们班主任在下面。我看到你妈妈很生气,你小心点。”
“怕什么,有爸爸保护我呢。”宁夏刚说完,就看到爸爸拿着扫帚一路往楼上撤退。最近妈妈的心情很糟糕,大家都不想撞到枪口上。
宁夏知道,许老师来是为了今天早上的事情,反正躲也躲不过,就理不直气也壮的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