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和徐意勾肩搭背的来到宁顺琪家所在的街道。远远的就看见她坐在大树下的长椅上,温煦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把她拉扯成细碎的剪影。
她在树下等人,树在等谁呢?也许谁也没有等,它原本就在那儿,没有原因,也没有目的。
徐意走到她面前说,“走吧,我们去那边等公交车。”
宁顺琪看了一眼趴在徐意身上的宁夏,像是躺在一张温床上,连眼睛都没睁开。她起身把宁夏从徐意身上扒开,故意说,“你来干嘛?我们没说带你啊。”
宁夏把眼睛张开一条缝,遭遇到刺眼的阳光又马上把睫毛合在了一起。她懒懒的说,“非要你们带我才能来?我自己跟着你们走不行吗?”
“癞皮狗。”宁顺琪左右看了看,问道,“咦?另外一只癞皮狗呢?今天怎么没跟在你后面。你们成天如胶似漆的,你怎么舍得丢下他。”
宁夏睁开眼睛,“他一大早就和他爸爸出去了。”
“还好还好。”宁顺琪松了一口气,勾住徐意的肩,“不然我们俩都又成电灯泡了。徐意,你不知道,我可是当了好几年电灯泡,怪不得我家的电费一直居高不下。”
宁夏说,“你是不是讨打?”
徐意分开在她肩膀上纠缠的两人,顿时觉得身上轻松了很多。她笑道,“别闹了,等下赶不上公交车了。”
宁夏和宁顺琪相视一笑,看来她根本不了解镇上的情况。
她们来到公交车站,司机大叔戴着个墨镜懒洋洋的趴在方向盘上睡觉。宁夏走过去叫了他一声。
司机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还是很黑,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把墨镜摘了下来,继续揉了几下眼睛。
他说,“准备现在就走?”
宁夏点点头。司机大叔把墨镜戴上,拿出一个船桨作势划了几下。他放下船桨,手握住方向盘,转动车钥匙,汽车的发动机响了起来。
徐意坐到后面的座位上后小声问宁夏,“这是怎么回事?”
宁夏冲着回过头的司机大叔比了个大拇指。汽车缓缓的开动,她给徐意讲起了一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小镇和刻溪市之间被一条大河分隔开来,那时河上还没有桥。这条河便成了小镇去外面世界的唯一的路。司机大叔姓卢,他们家世代靠划船为生。
到了他爷爷那代,河上通了桥,后来小桥变成了大桥,又通了车,也就没有人再坐船了。卢大叔的爸爸却依旧让卢大叔继承家里的传统。卢大叔觉得这一切太可笑,镇上都建起了汽车站,以前的东西就该被淘汰,小镇不需要船了。
卢大叔的爸爸说,“这是传承,你可以不必划船。你还是要渡人,因为我们世代都在渡人。我们给人方便,他们养活了我们。”
卢大叔不置可否。他离家去其他城市做起了生意,不久就赚了大钱。卢大叔的爸爸年迈,学不会开车,只能继续划船渡人。几年后,他去世了。镇上的人也没有很怀念他,因为大家都不需要船了。
在人们眼里,他是个偏执的人。
后来,不知为何,卢大叔放弃了所有的生意。回到镇上当起了独立的公交车司机,只要有人需要出去,无论何时,他都立刻开车送人出去。而且从不收取费用。
每当有人问起他原因,他都说,小镇还需要船。
他没说的是——一天半夜,隔壁邻居家的小孩生了大病,小镇的小诊所无法医治,必须马上送去刻溪市的大医院。一时找不到车,公交车站也已经关闭。七十岁的父亲,不顾家人劝阻执意划船送小孩去刻溪市。小孩得到了及时救治,父亲回来的时候落入河中。
——小镇还需要船。
徐意听完,从包里拿出了一瓶水,走到前面放到了卢大叔旁边。大叔眼直视前方,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汽车已经来到了大桥上,车来车往,大家都很匆忙。有的人去南,有的人去北,没有人在乎谁。
徐意回到后面,坐到宁夏和宁顺琪中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徐意觉得肩上的担子很沉。尤其是宁夏那边沉——她把手也勾了上来。
徐意从包里拿出手机,接上耳机放起了音乐。她望向车窗外,河水波澜不惊的流动。昨天继父说来接她们,但是徐意拒绝了。她更喜欢坐公交车,有大块的窗户,外面的景色向自己挥手,是在送别或是迎接自己。不因为谁,就是为了自己。
阳光从车窗穿进来,耳机里音乐声响起,世界安静了。
徐意左右看了看,宁夏和宁顺琪虽然闭着眼睛,手却准确无误的把她耳朵里的耳机拿下,分别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徐意哭笑不得的把耳机又抢了回来。其余两人猛的睁开眼睛,七手八脚的再次把耳机放进自己耳朵里。
……
卢大叔打开音响。车上响起了音乐,三个女生都停下来,静静的听着。
——
谁的父亲死了
请你告诉我如何悲伤
谁的爱人走了
请你告诉我如何遗忘
不管你拥有什么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让我再看你一眼
星空和黑夜
西去而转折的飞鸟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
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卢大叔把她们送到了四中校门口。
“你们在这下吗?”
“嗯,谢谢大叔。”宁夏三人点点头,下车后朝他鞠了个躬。卢大叔又戴上了墨镜,开着空车往小镇的方向驶去。正午的阳光跟随着车轮的轨迹移动,消失在了转角。
徐意回过头,望向学校里面,“这就是四中了,林木森还在上课,他说下课后马上出来。”
宁夏和宁顺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校门口的门关着,只留了一条供一人通过的通道。她们无数次听说过四中的大名,常常和“最好的学校”“一本上线率百分之九十九”联系在一起。但是还是第一次看到它真正的面目。
其实现在也没看清,从这个方向望去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人性雕像。它左手拿了一本书,右手高高的指着天空,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但是宁夏觉得它飞不起来,雕像的下方是沉重的水泥桩,会超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