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傍晚,尚书府中,宾客已然散去,江尚书将江漓然、江清婉兄妹两个叫到书房,问清楚事情的缘由,便严厉的斥责了江清婉一番。
“你母亲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为父又是怎么教你的!你竟然能对侧妃娘娘做出如此卑污下作的事情来!你!你这是要气死为父啊!咳咳咳咳……”
“父亲息怒……清婉她已经知错了,日后也绝不会再犯,还请父亲不要动怒,不要伤了身体。”
江漓然挡在妹妹身前,殷殷劝道。
“漓然啊,你妹妹这个性子,便是你惯出来!你再这样护着她,日后真的惹怒了太子,只怕会给我江家满门惹来杀身之祸啊!”
“漓然知错,日后一定会严加管教妹妹,不会再让她做下这般的糊涂事了。”
“你呀!”
江尚书长叹一声,女儿毕竟是自己的,看她如此颓然的跪在地上,他的心中也是颇为不忍。
江尚书叹了口气,挥手示意江清婉的侍女把她带回房里好好思过,却招手把江漓然叫过来。
“父亲可是有什么吩咐。”
江漓然垂手侍立在一侧,江尚书长叹一声,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又慢慢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似乎心事重重的说道:
“漓然呐,二十年前的那庄旧事你可知道?”
“不知父亲说的,是哪一件?”
江漓然疑惑的问道。
“便是言侯因通敌谋逆之罪而被满门抄斩一事。”
“父亲!”江漓然惊了一跳,这件事在朝中一向是个禁忌,从来没人敢提起……
当年言侯谋逆居家逃亡,但却因以通敌之罪株连九族满门抄斩,无论老少男女,全部被押往菜市口当众斩杀。
言侯家系庞大,将所有亲眷斩尽便用了一天一夜,直到刀刃都砍卷了才终于完事。那些鲜血染红了菜市口的青砖,血腥之气弥漫了整整半月才终于消散。
直到如今,菜市口的砖缝之中还隐约有着猩红的泥土,那是当年被血浸透遗留下的痕迹。
“当年的事,陛下一直不愿意再让人提起,父亲千万不要因此事犯了陛下的忌讳才是啊。”
江尚书长长的叹了口气,苍老的面容露出些许不忍,“当年的事我一直不能忘怀,我至今也不能相信,言侯那样忠义无双的君子会做什么违逆之事!”
“父亲当年与言侯交好,因此二十年未得升迁。如今若是旧事重提,只怕陛下雷霆之怒,我江家就真的要布上言侯爷的后尘了。”
江漓然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其中的厉害,只怕没人比他们江氏一族更为清楚,战战兢兢的过了二十年,若是在此时旧事重提,只怕不等太子计较,陛下就要对他们动手了。
“为父这些年,一直不相信,言侯爷是通敌卖国之人。当年我与言侯曾为子女定下婚约,那时你已出生,言侯夫人也在孕中。我用一枚翡翠环佩作聘与言侯约定,若是言夫人产下的乃是女儿,便要许配给你做妻子。”
江尚书说着,眼眶之中便泛起一阵热潮,他用苍老干枯的手指将眼泪拭去,“可惜,言夫人的孩子才刚刚出生,我们还没来得及见一见面,言侯一家便举家逃往了边境。今日……太子将侧妃娘娘抱上马车之时,我似乎隐约看见,侧妃娘娘腰间垂下了一抹浓绿,太子殿下的动作太快,我没来得及细看,但那个形状,却是像极了我当年作聘的环佩……”
“父亲,你说什么?”江漓然闻言大惊,他呆呆的看向江尚书,脸上满是得知真相后的不敢置信,“可是……侧妃不是中书令的女儿吗?怎么……怎么可能会……”
“为父也是不敢相信。”
江尚书有些浑浊的眼睛抬起来,带着满满的期冀看向江漓然,“若是真的……那就说明,言侯的后代还活着……言家的香烟还未断绝!假如侧妃娘娘真的是言侯的女儿,那二十年前的言侯案,便有机会能平反昭雪了!”
“父亲……您……您说的,有几分把握?”
江漓然皱着眉头,放在桌上的右手紧握成拳,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过度的惊讶。
“若是……若是我能再看一眼那个环佩,便有万分的把握。”
江尚书断然道。
“那好,漓然愿为父亲效鞍马之劳,一定会将此事查清……假如侧妃果真是言侯的女儿,那么二十年前的旧案,终有一日能平反昭雪,父亲这二十年的压在心头的巨石,也可以放下了。”
江漓然自江尚书的书房离开之后,心中一直燃着一团烈火,久久不能平静。
他想着假若,慕无霜真的是言侯爷的女儿,那么自己与她便是早有婚约的未婚夫妻。那么他是不是有理由为自己争取一次?他不介意她与太子殿下曾有婚姻之实,只要她愿意回到自己身边,与自己长相厮守,他什么都不会介意。
江漓然一直以君子之道约束自己,可他终究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男子,他也有私情,也有欲望,纵然江尚书多年的悉心教导,将他养成了一个人人称道的翩翩君子,可是他终于还是一个人,有七情六欲。
他对慕无霜一见钟情,可是却始终都是默默守护在她身后,从不敢越雷池半步。他是君子,君子自然当有君子之行,孰能为孰不能为在他心中早有决断。
他忍着,挨着,或许今日他是佩服自己妹妹的勇气的,尽管他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是卑污下作的,可是那个有着欲望的江漓然仍然忍不住羡慕。
今日,慕无霜靠在他怀里吐气如兰时,他并非不动心,只是他知道,她已先与太子成婚,是自己来的晚了。
可是如今,假若她与自己早有婚约,那么他去把她抢回来又有什么不对?!
江漓然暗暗在心中咬了咬牙,如果慕无霜真的是言侯之女,那么他定然不会放手!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南宫皓月便不得不起身上朝。
他微微欠起身来,曲起手臂撑着头,静静的看着慕无霜的睡脸。
慕无霜的容貌堪称绝色,但因为她有一双深若古井寒潭的眸子,嘴唇薄如刀削,看起来却未免过于冰冷。而此刻她的嘴唇微张,双目紧闭睡得正香,这些凌厉的因素全不见了,看起来十分柔美乖巧。
“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这么乖,平日里就只会顶嘴。”
南宫皓月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又小心翼翼的起身更衣。
慕无霜在睡梦之中,只觉得一直靠在自己身侧的暖炉忽然不见了,她迷糊的睁开眼睛,正看见南宫皓月的背影。
赤裸的脊背上是舒展漂亮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鼓动又平息,让人想起展翅的鹰。精瘦的腰身看起来非常有力,白色的亵裤松松的卡在胯上,更显出他那一双长腿。
慕无霜有些看呆了眼,尚未清醒的神智让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南宫皓月套上一件又一件的朝服。
“唉……实在太过繁琐……”
南宫皓月懊恼的叹了口气,杂乱的衣带,层层叠叠的锦袍让他烦躁的皱起眉头,慕无霜这才有些清醒过来,轻轻叹了口气,裹起床边搭着的一件外衣便下了床。
“果真是太子爷,连件衣服也不会自己穿。”
“你醒了?”
南宫皓月转过身来,正看见她略微有些尴尬的向着他走过来。
“你这衣服穿反了,衣带都到了里面,脱掉。”
慕无霜皱着眉头,无奈道。
“怎么?一大清早的太子妃殿下就这么有兴致?”
南宫皓月邪邪的笑着,撑开双臂把她拢在怀中,“莫不是孤昨夜不够卖力?”
“你……”
慕无霜咬牙,脸颊上瞬间便浮起两朵彤云,“你这个……”
“我如何?恩?”南宫皓月不怀好意的凑到她耳根处,不急不缓的吐着气。
“你!”慕无霜又羞又恼,赶忙把他推开,一双美丽的凤眼瞪着,咬牙切齿道,“你究竟还上不上朝?!”
“上,自然要上。”南宫皓月哈哈大笑,把人重新抱进怀里亲了亲,“那就劳烦娘子帮我更衣了。”
慕无霜正因为他的轻薄打算发作,他的这一句娘子却让她愣在了当场。
自她嫁进太子府,她与南宫皓月之间,一直是针尖对麦芒,谁也看谁不惯。针锋相对时有之,彼此为难时亦有之,平日里打打闹闹,斗嘴取乐更是稀松平常。只是这么久以来,南宫皓月从未以“娘子”称呼过她。
慕无霜本以为自己对南宫皓月毫无感觉,无论他们如何相处,她都能泰然自若。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句娘子便能让她心潮起伏。她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欢喜,昨夜他们有了夫妻之实,尽管是因情药催发,可只要她不愿,总有办法能够抗拒。
但是她却没有,从她确定了身边的人是南宫皓月开始,她便没有再抗拒他的接近。对于她来说,南宫皓月始终是特别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更是因为她似乎已经对南宫皓月动了真心。
“娘子?怎么发呆?莫非是为夫的脸太好看了,把你看呆了去?”
“你这个人,怎么永远这么不正经!”
慕无霜羞恼的捶了他一下,南宫皓月哎呦一声,小小的卧室中一时之间充满了暧昧的空气,似乎连血液都要热烫起来。
“南宫……皓月……你为何要唤我娘子?”
慕无霜一面为他褪下身上穿错了的衣裳,一面装作无事一般的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