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转过身来,面色发白。
她接过还残留有血腥气味的匕首,对瓦尔说道:“我向来不是战士,此前也从未取过他人性命。”
“万事都有第一次,您这可不是一个好借口。”瓦尔拎起一具尸体丢入海中,“当初我拜入‘水剑师’门下时同样没碰过刀剑,没取过人性命,甚至连鸡都没杀过。”
他弯腰拎起第二具尸体,“但我未曾丢下过我的武器。”
“殿下,”瓦尔看向艾琳,他素来冷厉的脸上露出语重心长的表情,“因为我从不敢忘记老师教导我的第一件事,吾剑即吾命。”
艾琳咬了咬下唇,她知道瓦尔说的没错,但想及那淋漓的鲜血,便心头发颤,“我只能尽力。”
“不,不是尽力”,瓦尔微微摇头,将第二具尸体推下码头,“是必须做到。”
这时奥斯汀已经沿着码头跑了过来,侍卫队长见此不再多说,处理掉最后一个守卫的尸体,当先上船,艾琳和奥斯汀紧随其后。
这艘运奴船和码头间的架板细长,异常摇晃,艾琳小心翼翼走过它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在走无法回头的悬空独木桥。这让她想起小时候登上黑墙的时候,脚下的每一步都好似走在云端,耳畔只余下呼啸的风声,走在上面,既像是在飞翔,又像是在坠落。
“哦,该死!我们恐怕有麻烦了。”艾琳刚踏上甲板,便听到瓦尔在前面担忧地说道。她很快明白瓦尔说的麻烦是什么了,甲板上本该摆放舢板船的地方被改装成一间间木头房,宽阔的鱼肚形船身变得异常拥挤。
三人不死心地搜遍了运奴船的里里外外,始终不见一艘救生船只。
瓦尔和艾琳对视一眼,我们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贪婪的埃拉西亚肥佬,为了运更多的奴隶,连命都不要了吗?”瓦尔一拳砸在桅杆上,恨恨道。
“我们该走了,刚才的搜寻花了过多的时间。”艾琳在后面担忧地说道。
瓦尔点点头,便向架板走去。然而没走几步,艾琳一头撞在瓦尔身上。她发现侍卫队长牢牢钉在架板口,伟岸的身形完全挡住身后的自己和奥斯汀。她刚要询问,便被瓦尔放在身后的手一把拦住。
“快躲到护栏那!”瓦尔的声音焦急低沉,让艾琳心里一跳,但她没有多问,拉着弟弟低伏到船侧的护栏后。
“你是谁,为何在船上,原来在这的三个人呢?”船外传来喝问声。
高高的护栏牢牢遮挡住艾琳和奥斯汀的身形时,也让他们无法了解到外面的情况,但是想来情况不会乐观。
“您说原来在这的人?我并不清楚,我来到这儿时附近便空无一人”瓦尔一边沉稳解释,“我奉居梅内子爵之令,和这位来自埃拉西亚的先生有事相商。”一边手放在背后,偷偷指向甲板之下。
艾琳明白他的意思,伏着身和奥斯汀一起偷偷挪向格子翻盖。
“那么,你有子爵的信物吗?”问话之人始终抱着对瓦尔的强烈怀疑,毕竟在这种情况看到瓦尔,很难让人相信他没有恶意。
“当然,大人。”瓦尔瞥见两位殿下已经躲到船舱内,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他把手伸进怀里,做出要拿出什么东西的样子,一边缓步走下跳板。
此时,瓦尔所在的高桩式码头已经被层层的士兵围得密不透风。
“您请看。”瓦尔从怀里拿一个圆筒状物体。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圆筒吸引过去时,瓦尔忽然一把捏爆圆筒,漫天的灰色粉尘爆散开来,遮住他的身影。
“可恶,快上,别让跑了。”为首的一名穿着银色环甲的骑手大喊道。可等及一众士兵冲上前挥散灰雾时,哪里还看得到瓦尔的身影,只有海面还残留着圈圈涟漪。
“给我找!我就不信他还能呆海里不上岸。”骑手见四下搜寻无果,怒容满面地下令。
大批士兵在他的命令下沿着海岸四散搜查。
一名裹着叶绿头巾,身披黄绿宽袍,皮肤微黑的中年男人骑马来到骑手身边,“我的朋友,我想我该回去了,对于出手这次的货物,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抚摸着自己的胡子碎碴,笑着说道。
“这么急?”骑士惊讶说道,“刚才的可疑人物不知道为何去你船上,我怕他做什么手脚,等抓住他问清楚在走吧。”
“不不不,维塞爵士,我的船上可没有秘密和财宝,你知道的,为了装下这批货,我已经清空了它的里里外外,根本没有值得偷窃的东西。”埃拉西亚人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至于破坏,我的人会仔细检查全船,到是哲巴尔,我让他守在码头,现在却不见了人影。”
骑手的马来回动了几步,他拍拍马颈,用遗憾的语气说道:“抱歉,阿费夫先生,您的手下可能已经遭受了不幸,他进行了英勇的抗争,但还是被人残忍杀害。”骑手指向码头堆着的货箱上一滩血迹。
“我可怜的仆人,那我就更没有理由留下了,月亮航道上的海流可不会随我的心意改变,我要趁着顺流,早日回到埃拉西亚。”
奴隶商人向骑手道别后,便赶着一大队绑缚双手的奴隶上了船。远远望去,这奴隶人流一直延伸到港口深处,伴随着女人和小孩的啼哭和男人的反抗以及看管的鞭子声。其中特殊的是一队沉默无声的奴隶,不同于其他奴隶,他们有着强健的身躯,整齐的步伐,但是他们的面容远比其他人更加黯然,眼神也更加涣散,就像一队没有灵魂的尸体。
随着航船远去,双月升起,镇子外的营地里也燃起了篝火。
维塞爵士饶有兴趣地望着囚车里手脚被锁的侍卫。
瓦尔最后还是没能逃出士兵的搜索,他刚刚上岸,便被大群士兵团团围住。
“你是谁,说吧,为什要杀死我的士兵,上船做了什么?”爵士抬腿踩到囚车边,胳膊靠在大腿上,一边用匕首削着苹果,一边问道。
瓦尔冷哼一声,别过头。
爵士不以为意,咬了口苹果,“之前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瓦尔先生,公主殿下的侍卫队长,来自银雀花的自由剑士。”
篝火跳跃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明暗不定,捉摸不透。
瓦尔闻言,面色剧变,他有些难以相信地问道:“之前?在船上的时候?”
“对!”维塞爵士点头确认,他指指自己的脑袋,“我记忆向来不错,四年前,我参加公主殿下的庆生宴会,远远见过你一面,那时的你可不像现在这么落魄,穿着银雀花的蓝银剑士服,随护殿下左右,高傲冷漠。”
“刚才,殿下就在船上吧,啧啧,如果被那个好色的埃拉西亚胖子发现······”
“闭嘴!”瓦尔低吼。
爵士耸耸肩,“好吧,既然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好了。”
“你为什么放走殿下,如果你抓住她,交给你的伯爵,你获得的封赏可不会小。”过了一会,侍卫队长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封赏?会让我成为子爵吗?我现在的骑士领可不比一般的男爵差,而我的主君也不是趾岛伯爵,对埃斯蒂安没什么仇怨,他现在恨不得能使劲给我们的新趾岛伯爵添堵呢,放走艾琳殿下说不定就是他乐意见到的。况且,”爵士看了眼皱眉的瓦尔,“我对艾琳殿下带着军队回来复仇的时候还有些期待呢,平静的世界可没有一朝翻身的机会,骑士永远是骑士,伯爵永远是伯爵。”
瓦尔消化了爵士的话一会儿,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爵士好笑地看着瓦尔,“你觉得我有权力处置你?在你就范的情况下。”他随手丢掉手里的苹果核,说道:“看看周围,瓦尔阁下,大半的士兵都是趾岛伯爵的人,他们的领头人可不会坐视我随便把你砍头了。”
爵士直起身,拍拍手,“好了,天聊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对了,”维塞爵士走了几步忽然回过身来,一脸笑意。
“你不会把刚才的对话说出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