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
雨,春雨,缥缈如烟。
柳风南依旧坐在书房里,依旧在写字,昨日吩咐刘枫连夜出发,带着他的密信,去书山找书生。
风南山庄离书山甚远,策马赶路的话,需要六天,离月圆之夜却只有十天。
但柳风南相信刘枫,相信他能在初八晚上之前赶到,留给书生的时间便充足了。
人算不如天算,刘枫确实在初八那天赶到书山了,但书生不在书山上,而毒红颜又把他毒昏了两夜一天,以至于初十才出发。
柳风南已经三个晚上没合眼,没吃一口饭。一闭上眼,那只怪异的蝙蝠便在眼前浮现;一张口吃东西,便想到那一碗醇香的千年醉变成猩红的鲜血。
现在他只能等,等书生来,他需要精神支撑,纸上的“静”字便是。
柳风南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不止没有儿女,连朋友都没有,竟然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一本书上。
若不是书生迂腐到一本书即一份情,他连最后的希望都无处寄托。
柳风南去年位列江湖富豪榜榜首,在百晓生兵器谱上也有一席之地,很多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但,不是用心交来的朋友,如何算得上是朋友?
他知道,若自称受了小伤,必然有很多人跑来嘘寒问暖,但若自称重伤垂危,恐怕只有围观者,更多的是觊觎他的家财。
因为他自己从来没有用心对待过别人,别人又怎会用心对他?
即便有人,他也是不信的。
哪怕是躲在背后的暗影,月圆之夜吸血鬼一来,可能也会弃他而去。
想着想着便走了神,一笔滑出纸,划到书桌上,桌上多了一道漆黑的印痕。
“咚咚”
柳风南抬起头,看到管家柳全佝偻着背,站在门口侧边。
“庄主,凌傲天盟主来了,正在大厅。”柳全轻声说道。
柳风南微微点头,示意已知晓。
凌傲天统领正道十五年,在江湖上地位超然,他来做什么?
何况,正月才来过一次。
柳风南疑惑,但还是要去接待,武林盟主身份高贵,纵然自己内心不把他当回事,表面礼节还是要做足。
他刚起身,突然感觉头脑一阵晕眩,这是气血不足的症状,习武之人怎会气血不足?
可能是三天三夜的精神折磨,加上不吃不睡的缘故吧!
柳风南暗想着,运了运内力,身体确实虚弱了很多,但在内力支撑下,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大厅,凌傲天坐在客位主座上,浓眉大眼,阔面重颐,不怒自威,举手之间无不透露着久居高位的神采。
“盟主亲临寒舍,蓬荜生辉,柳某有失远迎,实在是愧疚!”柳风南一进大厅便拱手寒暄。
凌傲天也起身,拱手,待看清柳风南的面貌时,大吃一惊!
“柳贤弟,你怎会如此模样?”
凌傲天喜欢与江湖人士以兄弟互称,如此便显得他平易近人,方便笼络人心。
他还记得两人正月相见时,柳风南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比之凌傲天也不落下风。才不到两个月,眼前之人神色憔悴,脸面惨白无光,两个眼圈开始凹陷,看起来极为颓废。
柳风南挤出一丝微笑,道:“一点小事,无碍,无碍。”
既然对方不愿说,凌傲天也不便再问,道:“若贤弟有需要为兄的地方,尽管说出来。”
这种客套话,柳风南自己就经常说,听听就行了,当真的就是傻子。
“凌盟主亲临,可有要事?”
凌傲天沉吟了一下,道:“贤弟可记得十九年前金百万?”
柳风南道:“盟主何意?”
凌傲天道:“江湖首富,风光无限,但风险也极高。”
柳风南轻笑,道:“武林盟主之位,岂不风险更大?”
凌傲天哈哈一笑,道:“武林盟主只是虚名,谁要拿去便是,江湖富豪榜可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柳风南沉默。
凌傲天继续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有鬼缠身。”
柳风南淡然道:“凌盟主有何指教?”
凌傲天道:“指教倒谈不上,就是好心提醒贤弟,若贤弟遇到小鬼缠身,为兄自认在武林上还有些面子的。”
这是招揽?威胁性的招揽!
风南山庄岂是这么容易招揽的?若真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恐怕凌傲天最先跑来踩一脚。
柳风南道:“多谢凌盟主挂念,若真有柳某解决不了的麻烦,到时候求助凌盟主,可千万别推辞。”
大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春雨越下越密,密得看不清大厅外庭院风景,忽然一阵风吹来,吹的大门吱嘎作响,大厅门口被雨水飘湿了一片。
凌傲天倏然站起来,道:“听闻柳贤弟手里有一块残图?”
柳风南恍然大悟,这才是凌傲天此行的目的,难道真是刘枫没有把残图的尾巴清理干净?
他故作惊讶,道:“什么残图?”
凌傲天道:“金百万死后留下一张藏宝图,贤弟不会不知道吧。”
柳风南点头道:“略有耳闻。”
凌傲天道:“听闻有一块残图一直在贤弟手里?”
柳风南突然大笑,道:“哈哈,柳某自身家业丰厚,何必去贪恋那种风险东西。”
凌傲天道:“贤弟,别怪为兄看低你,就你这身家,与金百万比,还真差的远。”
柳风南道:“凌盟主说的倒是事实,但柳某衣食无忧,又何必捧着那烫手山芋,何况我无儿无女,死后就是一抔黄土,再多的钱财也留不住。”
凌傲天道:“贤弟心如明镜,既然如此,何必死守着那一片破纸,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柳风南淡淡道:“承蒙同行朋友相让,柳某才登上富豪榜,也不知何人造谣生事,凌盟主可别中了小人阴谋。”
凌傲天叹了口气,道:“江湖上有此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十年前便有不少人议论过,近段时间又有人把往事搬出来,更有人说你是找到了金百万的部分宝藏才成为首富。”
柳风南恍然,刘枫新送来的那块残图还是安全的,心中对刘枫更信任了几分。
“子虚乌有之事,柳某十年前已言明,正如凌盟主方才所言,首富风光,便有小鬼缠身,凌盟主明察秋毫,切莫轻信啊!”
凌傲天沉默一阵,缓缓说道:“实不相瞒,为兄手中也有一块残图,贤弟不如将你那块拿出来,你我兄弟一起联合探寻,纵然恶鬼来缠,也无所畏惧。”
柳风南算是明白了,凌傲天是认定自己手里有残图了,而且铁了心要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