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见到白浪。
他也没有问。
他满腹心事地翻了半天册子,一直到放下他都没有看进去一个字。他无精打采地吩咐用午饭。
用罢午饭,他躺在床上。想要小憩一会,却愈发清醒。
来仪阁的纱帐层层叠叠,云雾一般堆砌着,白浪跟着俞管家亦步亦趋穿过这些闪着金色的云雾,来到了内室。柳儿挑起珍珠帘儿,弄出些叮叮咚咚极其悦耳的轻微的响动。严妆的美妇轻轻斜倚在小几旁,宽大的袖袍松松垮垮,露出一段浑圆白润的手臂,简直像一段光滑的脂玉。白浪低下头,不敢再看。
雪顶含翠的香气似乎与描金五彩珐琅香炉里的浮丘香冲了,白浪觉得脑袋有些晕晕沉沉。俞溪研挥了挥手,将下人屏退了下去。她轻轻呷了一口茶,眉头轻轻蹙了蹙,她还是喜欢香甜的八宝茶,红枣、桂圆、玫瑰和枸杞,加上冰糖,又甜又香,再不济也是加了蜂蜜温热的牛乳。但自从嫁入安府,她便很少饮用甜茶了,她也很少表露出对什么物件的偏爱,她实在是很古板也很规矩。
现在的屋子里只剩了她和白浪,这非常不合规矩。
她的心乱了。
九爷没碰过她,这些年看起来夜夜笙歌,但好歹没有纳妾的苗头。但昨晚九爷和心腹丫头的风流韵事已经在府里传开了,她会管家,会管账,会打理生意,但她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完美地处理这件事。
她是个女人,一个深爱着自己丈夫却备受冷落的美人。
可她不能不顾这么多年的家教和涵养,她仍旧把自己整理得一丝不乱,把所有的表情都藏在一张盈盈的笑脸里。
她想知道那个女人是怎样和她心爱的丈夫对视、交谈、缠绵,怎样爬上了她丈夫的床。这本来不应该是她这种身份的人来亲自询问白浪,但她并不想让旁人有过多的机会去窥探她的难堪。
该怎么开口好呢?你就是白浪?你在书房做事?这些不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了吗?那要开门见山地问九爷和那个始影平日里怎样亲近?
她的自尊和她的骄傲不容许她问出口。
她是八重门门主的女儿,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的后代。
她饱读诗书出身矜贵,她本不该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情来。
一时间屋子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俞溪研手里的钧窑牛血纹瓷盖碗的盖子摩挲着碗口发出清脆又细微的响动。
白浪抬头瞄了一眼,俞溪研正在出神,她是一个成熟美艳的妇人,穿了一件绯色绣金线百福襦裙,上身却用暗青色交领广袖衫包裹得严严实实,她丰腴诱人的身子实在不该打扮得这样老气。
白浪有一瞬间同情这个女人。
他觉得自己和眼前的女人同病相怜,他们都被抛弃,都很孤独,都孤独得可怕。刚刚冬至,屋里的炉火烧得很旺,不多久,白浪的身上已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你回去吧。”不知道过了多久,俞溪研疲惫地说。
白浪没动,她头上的累金流苏凤钗垂下了两条细细的金线,上头两颗火红色的珊瑚珠实在惹眼,衬得她唇红齿白。
他上前一把抱住了俞溪研。
他简直是疯了。
俞溪研惊呼一声,忙用手推开他。他的身上滚烫的可怕,他粗重的气息就在她耳畔,搔弄得她心里直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