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镜离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走吧,皇后送了这么一份礼,我们总应该去看看。”
纸鸢皱了皱眉,她刚才说了希望项镜离和皇后保持距离,现在他就要去福恩宫,明摆着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纸鸢虽然不赞同项镜离去见皇后,可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跟着去。
福恩宫前,王易看到项镜离驾到,立即迎了上来。
“四王爷,您来了。”
项镜离点点头:“本王来给娘娘回礼。”
王易笑道:“那真是不巧,绍荣夫人也来看娘娘,王爷您看是在偏殿稍候片刻,还是……”
项镜离沉吟了一下,纸鸢在一旁小声提醒:“王爷,不如先去太平宫给皇上请安?”
他却神情未动,看着王易道:“既然如此,本王就等一等。”
王易恭敬地在前面引路:“那王爷这边请。”
项镜离在偏殿里坐着,看到纸鸢一直闷声不说话,挑眉问道:“你可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给皇兄请安?”
纸鸢没抬头,只是默默道:“王爷如此决定定然有自己的理由,岂是纸鸢可以随意揣测的?”
他失笑:“你这是生气了?”
“纸鸢不敢。”
“你露出这么一副受委屈的表情,跟我说不敢?”
纸鸢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草绿色的鞋子上,轻轻浅浅的小碎花。
左脚好像比右脚上的花多了些,右脚上的花瓣好像大了些,嗯,下次要纠正。
项镜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能明白我的用意。”
她当然明白,项镜离刚刚才惩罚了来宣旨的内侍,内侍必然不会如表面显露出来的那么听话,事后定会添油加醋地讲给黄总管听,说出什么大逆不道混淆视听的话,然后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就成了四王爷不满皇上禁闭,傲慢无礼,任性狷狂。
这个时候去见皇上,免不了要看皇上的脸色,再被冷嘲热讽一番,或者又生嫌隙。
她虽然认同可以缓冲一下再去给皇上请安,可是,又何必这么着急就来见皇后,如果被皇上知道不知会怎么想。
而且她心里也不舒服,不希望他与琅然走得太近。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在那束执拗的目光下妥协:“王爷的心思纸鸢了解,只是……”
她的话忽然被打断,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原来是王易前来通传:“王爷,娘娘请您到正殿一叙。”
纸鸢将话咽回肚子,反正该说的她之前也说过,此刻也不是非要重复一遍。
她跟着项镜离来到正殿,琅然刚喝了一口茶,笑着对项镜离说:“不用请安,过来坐吧。”
不知道刚才绍荣夫人跟她说了什么,此刻她脸上有些许疲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都说皇上日理万机,辛苦至极,可谁又知道,后宫每日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刚才让王爷久等了。”
项镜离报以理解的一笑:“无妨,娘娘处理正事要紧。”
“其实也不算什么正事,不过是绍荣夫人又拉着本宫说媒了。”她无奈地笑了笑,“从前她就与本宫提过,不知怎么,今日竟是格外着急。”
“恐怕是关家小女又做了什么,惹少卿大人不快了。”
“本宫也觉得是,所以急着想把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嫁出去。不过本宫现在有些好奇,不知那关雨薇到底有多调皮,竟然让绍荣夫人如此费心。”
项镜离微微一笑:“那还不容易,改日娘娘将她召进宫来,一见便知。”
皇后琅然点了点头,又说:“本宫之前打算撮合关雨薇和陆楠将军的儿子,却不凑巧陆玖几个月前去边关历练,一时耽搁了。不过听说过两日他就能历练归来,到时候,是该安排几个世子见上一面。”
项镜离虽久居深宫,可是对于陆玖也有些耳闻,这是个争强好胜不服输的主,小时候没少调皮捣蛋掏鸟窝,后来更是三天两头给陆楠将军找麻烦,挨了不少揍。
此刻,他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期待的笑:“这两个人见面,不知道会闹得怎样不可开交。”
琅然笑笑:“本宫也期待着,他们之间应该是相配的。”
“等到几个世子进宫来,镜离也想去凑个热闹。”
琅然知道他在宫里寂寞,遂答应:“自然,到那日本宫会派人去知会你一声。”
“对了,镜离之前派人搜集了些胭脂香粉,香气不浮不腻,很适合娘娘日常使用,还望娘娘收下。”
琅然看着他手中的镂花紫台胭脂盒,精致小巧,还有淡雅的香气散发出来,闻之不俗。
“这是什么香,真好闻。”
“这是木槿香,其香气具有保健调理的功效,娘娘要是用的惯我便让人多搜集些来。”
琅然收下胭脂盒,珍惜地用手来回抚摸着,眼睛温柔地望着项镜离:“你有心了。”
“娘娘客气。”
茶喝完了,项镜离起身告辞。琅然将他送到门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这才收回目光。
采环说:“娘娘,奴婢帮您把这胭脂盒收起来吧。”
琅然想了想:“放到左边第二层抽屉里吧,之前那个兰花的胭脂是不是要用完了,丢了吧。”
“奴婢记得好像还有大半……”采环答。
“我不喜欢那香气,不如木槿花的好闻。”琅然皱了皱眉。
她坐在桌前,单手托腮,感觉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淡淡的木槿花香,萦绕在她的鼻息间,久久不散。
“是,奴婢知道了。”采环将皇后不喜欢的兰花胭脂从首饰盒中拿了出来,看着那金边胭脂盒,心里还有些惋惜。
这么好看,粉质细腻清香,又是皇帝赏的,丢了总觉得怪可惜的。
她打开盖子,果然还没怎么用过,真的要扔吗?小丫头眼珠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将其收入了自己的袖中。
这么好的东西,还是不要浪费了。
出了福恩宫,项镜离招来石逸:“你去打探一下,如今杏花林守卫怎么样?”
石逸领命去了。
想起那奇怪的机关,纸鸢心里也犯了糊涂,杏花林怎么会有一条密道,而且还储备了大量的干粮,旁边那条路到底是通向哪里呢?
记得七年前,先帝宸妃选择在杏花林上吊自尽,一时间人心惶惶,杏花林本就地处偏僻,闹出事情之后更是无人敢去。常常听巡逻的内侍说有鬼怪出没,半夜三更还会传出痛苦的哭泣声。
后来,为了平息宫中流言,安抚宫人的恐惧,先帝项扶允便下令封了杏花林,从此再也不许随意出入。
也不知道那密道是七年前就存在,还是封禁之后才找人修建的。
不过可以肯定,密道一定很长,而且极有可能是与外界相连。估计项镜离也是猜测,这条密道或许可以直接通向宫外,所以才这么上心。
可是按照项渊清的习惯,必然会派重兵看守,绝不可能再让任何人接近杏花林一步。他故意让项镜离知道有这样一条路,却也明摆着告诉他,想靠这种方式逃离皇宫,门都没有。
给黑暗中的人一束光,却同时又让他看到,窗子之外罩着一个巨大的钟罩子。
看得见,却够不到,让他明知机会渺茫但又抱有一丝希望,受尽煎熬与折磨。
是的,这符合项渊清的性格。
就好像对待曾经的自己那样,明明怀疑戒备,却依然宠爱关怀,给她那种正在被爱着的错觉。
纸鸢已经能够猜到石逸打探出来的结果,相信项镜离也一样猜得到。
她抬起头,发现项镜离的目光一直定格在自己脸上:“想什么这么入神?”
她连忙露出一个笑容,用以遮掩自己刚才的心事重重:“王爷,现在才初春,虽然积雪化得差不多了,但是风里寒气还是很大,要不要纸鸢再给你加件披风?”
项镜离低头看着自己穿了两层锦衣、一层绒缎衫,最外面还套着一件鹿皮大裘,神情古怪地注视着纸鸢:“你觉得我穿这么多还会冷?”
这些衣服都是纸鸢强行要他穿的,她总拿他身体弱当做借口,恨不得把所有衣服都套在他身上,他是体寒,可是不代表穿的多了体温就能上来,内在冷和外在冷是有区别的。
但看她每天神情严肃的样子,他也不想拂了她的一番好心。不过现在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他就有点不乐意了。
纸鸢讪讪地看着他明显不悦的表情,说了句:“只要王爷不冷就好。”
“不冷。”语气硬硬的。
“那我陪王爷去御花园走走吧?”她看看天色,“现在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王爷可以去放松一下心情。”
项镜离看着她,一动不动。
“要不然……”纸鸢绞尽脑汁,正想着怎么才能让不高兴的四王爷提起兴趣,却忽然被一阵对话转移了注意力。
“大胆奴才,走路不长眼睛!给柔美人的雪蛤盅险些都被你这贱奴弄洒了,到时候美人怪罪下来,叫你小命不保!”
“是奴才的错,奴才挡了张侍中的路,还请侍中莫怪。”
“你是哪个宫里的?”
“回侍中的话,奴才是望月楼的。”
“哦,原来是宣嫔宫里的。想来最近宣嫔过得不好,连对下人的管教都疏忽了。”
内侍一句话都不敢吭声,也清楚此刻自己越是话多越容易招来祸端。侍中兀自说了几句嘲讽的话,等到觉得解气了,这才趾高气扬地走了。
纸鸢眼中神色变了变,想不到现在宣嫔居然受了小小美人的气,看来这三个月里,蝶衣没少折腾,已然混成副皇上宠妃的派头。
她咬着唇看向项镜离,发现对方正目不斜视地注视自己,显然知道她心中所想。
“准备去出头?”
“王爷懂我。”
他轻声一笑,眼神有几分自我解嘲的意思:“这本来就是你的目的不是吗?”
她怎么感觉语气好像有点酸酸的,再看他的脸,居然别过去不看她了。
“王爷……”
“你去吧。”
纸鸢无奈:“我去哪?”
“你不是想去望月楼吗,我许了。”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项镜离不禁有些恼火,怎么,还要他陪着一起去不成?
没想到,那只风筝此刻居然眼中含笑,脸上极尽隐忍之情,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王爷,我怎么觉得其实你在口是心非呢?”
项镜离看着她的促狭,忽然觉得脸上一热,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这种奇怪的感觉来的太突然,他没经历过这种别扭处理不来,干脆利落地甩袖离开,放任那只风筝原地耸着肩膀憋笑。
“处理不好不要回来了!”他没回头,只是扬声道。
“王爷,你真的确定吗?”纸鸢觉得自己的唇角有越咧越大的趋势。
“真的,我会把你关在宫外的!”
“王爷,我没有鹿皮裘衣护体啊!”她故意卖可怜。
“不管!”
纸鸢终于捂住嘴唇,笑得哈下了腰。
项镜离这副样子还真是扭捏得可爱,与平时冷静孤高的模样相去甚远。
纸鸢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远去,快步追上:“王爷,等我先送你回宫然后再去。”
传来他一声克制怒气的声音:“不用,你走!”
“王爷,这是纸鸢的职责。”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