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镜离到底还是把小尾巴纸鸢撵走了。
纸鸢在分岔路开泪眼汪汪地和项镜离告别:“王爷,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地面湿滑不要滑倒了。”
项镜离冷眼看着她:“啰嗦。”
“王爷,我真走了……”
项镜离已经连白眼都欠奉了,径自选择了通往朗皓宫的路。纸鸢心情大好地走了另外一条,此处离望月楼也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望月楼门口纸鸢才想起来,自己什么也没准备,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来了。也不知道该以什么理由求见宣嫔,总不能说想找宣嫔娘娘叙叙旧吧,她也没那个资格啊。
正犯愁之际,看到采菊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个衣篓,看样子应该是要去浣衣局。
她走上前去和采菊打了个招呼,采菊和纸鸢交际不浅,看到她过来,露出一抹惊喜的神色:“朗皓宫的禁闭解除了?”
“是啊,三个月,终于可以见见外面的阳光了。”纸鸢笑笑,目光有些疑惑地转向她抱着衣篓的手,“不过你这是……”
采菊露出一丝苦笑:“浣衣局人手不够,说我们望月楼离得太远,衣服都要自己送过去。”
不是离得远,只怕是看到如今宣嫔遭到了打压,浣衣局那些人也跟着见风使舵,在中间踩上一脚。
纸鸢面色不禁凝重起来:“那娘娘现在可还好?”
采菊摇头:“哪里能好,皇上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来望月楼看娘娘了,前一阵好不容易在御花园看到,那个柔美人居然又在身旁陪着,不仅如此,那柔美人也实在张狂,竟然句句带刀往娘娘身上扎,娘娘有苦说不出,白白受了一肚子委屈,可皇上居然管都不管,眼里好像只有柔美人一个。”
采菊越说越气,到后来紧紧抓住纸鸢的手,满脸的激愤。
纸鸢想起来了,前世的确有一次她在御花园中散步,当日心情本就有些烦闷,没想到迎面就看到项渊清走过来,身边还挂着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花蝴蝶,明明是冬天,那人穿的却比夏天还要艳丽几分,惹眼得很。
“皇上,今天天可真冷,不过有皇上陪着,臣妾反而希望能再冷一点。”
“哦,为何?”他淡淡地。
“因为如果天气再冷,臣妾就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蝶衣忽然害羞地垂下脸,一只手遮住半张脸,不再说下去。
看那语气和神态,任谁都知道她接下来想表达的是什么。项渊清脸上表情平静无波,却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是有些凉。”
蝶衣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顿时一脸惊喜的看向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奋:“皇上?”
“你这手还要为朕弹琵琶,莫要冻坏了。”
蝶衣悄悄回握住他的手:“臣妾,谢皇上关心。”
这一幕落在宣嫔眼里,刺目得很。她手捏紧了袖中的手炉,那手捏得很紧,将全部力量都压到了手炉上,直到被烫了一下才松了少许力道。
项渊清和蝶衣已经走了过来,看到站在原地的宣嫔,蝶衣有些意外,她眼梢上挑流露出一抹挑衅:“原来是宣嫔娘娘啊,这大冷天的怎么不回宫,在这站着?”
宣嫔没理会她的话,看着许久不见的项渊清,他好像瘦了些,大概是年初政务积攒得多,太过疲劳没有休息好导致的。他此刻也看着自己,只是眼神却显得有些疏远。
一日不见,恍若三秋。
对她而言是思念,对他而言是陌生。
对视几秒,宣嫔终于收回目光:“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项渊清并无特殊的语气,眼神虽没什么热度,却也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阵。
“如儿今日脸色好像不太好。”
芙如黯淡的眼底忽然跃起一抹明亮的光,他还是关心她的!
“臣妾……”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打断她,蝶衣提高音量,插入两人之间道:“依臣妾看,宣嫔娘娘恐怕是天冷冻着了,最好还是好好在宫里修养,没事不要随便跑,毕竟天寒地冻的容易生病。”
芙如瞪了她一眼,本以为她会有所收敛,谁料她却受惊般后退了一步,抓紧了项渊清的手臂:“臣妾说错话了,娘娘不要生气……”
好一个楚楚可怜。
项渊清拍了拍蝶衣的手:“没事。”
芙如克制住自己的恼火,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如常,看向项渊清:“多日不见,也不知皇上近日怎么样。现下正是天气最冷的时候,臣妾前几日刚刚为皇上绣好了新的耳包,不如晚些就派人给皇上送过去。”
“正巧,昨天蝶衣也给朕绣了耳包,你们倒都想到一块去了。”
蝶衣这时又冒出头来:“皇上戴着觉得暖和吗?”
项渊清侧头看着她:“暖和。”
她笑得像个娇憨的猫儿:“那就好,说明臣妾努力没有白费,你看臣妾的手,扎出了好几个血印子呢。”
她嘟着嘴将自己的手往项渊清面前伸。
芙如看着两个人举止亲密,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手在棉袄下面再度捏紧了暖手炉,指尖烫的麻木却浑然不觉,她需要疼痛,需要灼热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她是无坚不摧的,她不会被这么低级的炫耀打败的。
然而。
蝶衣忽然一脸奇怪地盯着她:“娘娘,你怎么在抖啊?莫不是太冷了?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送宣嫔娘娘回宫休息!”
采菊和黄内侍对视了一眼,上前扶住宣嫔一左一右。
“娘娘?”
宣嫔力道一松,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手炉从手里落了下去,咕噜噜地滚到了项渊清的脚边,他低下头看着那熟悉的手炉,想起来是第一场雪的时候,自己送给宣嫔的。
他凝了那手炉一阵,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他微微俯身,正想将手炉捡起来,蝶衣却手疾眼快地蹲了下来,手向那手炉伸去。
“呀,真烫。”她“一个不小心”脱了手,手炉滚得更远了,正巧前面就是下坡,手炉就像长了腿一直朝下面滚过去,然后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看不见了。
蝶衣眼见着自己搞砸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伸手指挥着身后的内侍:“快,还不快去给宣嫔娘娘找回来!”
芙如冷眼看着蝶衣耍宝,唇边扯出一声嗤笑,就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偏偏对于她的这种态度,项渊清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或者排斥,仿佛看不出她是故意为之。
又或许,这一切不过是因人而异。
因为是蝶衣,所以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如果说蝶衣的举动对芙如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项渊清的态度才是真正伤害到了她的心。
曾经因为那一句“小糯米团子”,芙如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项渊清的真心以待,因为源源不断的封赏和传来蝶衣晋封的推迟,她以为自己已经在项渊清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哪怕不及皇后,也绝不会再轻易受冷,可是,她错了。
蝶衣的晋封很快来了,她有了封号,有了主宫,霸占了项渊清的大部分时间。
所有的自以为在这一次赌注中一败涂地。
她输的一塌糊涂。
而不知项渊清是否从蝶衣那里听说了什么,来望月楼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后来她主动去太平宫请安,他都避而不见。
她陷在冷热之间的反反复复中,摸不透他的心思,更讨厌一心挂在他身上的自己。
她痛苦纠结,却又无可奈何。
此刻,项渊清并没有给她太多内心戏的时间,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像是关心的话,可是芙如听得出来是委婉的拒绝。
“天气冷,如儿早些回去吧。”
芙如敛下眼眸,低低地答道:“臣妾知道了。”
如果蝶衣此时安分些倒也罢了,偏偏要不怕死地再刺激芙如一下。
“是啊,娘娘现在手炉也丢了,又没有个贴心的人儿在身旁陪着,哪能抵挡得了外面这冰天雪地,还是回到宫里,虽然冷清,至少炭火烧的旺一些还是可以御寒的。臣妾记得当日皇上赏赐给娘娘许多烟红碳,想必也是为了这一天,皇上真是考虑周全。”
这几句话,句句戳到芙如的软肋,那些一直以来的强撑和隐忍终于崩盘,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抖成了筛,除了气还有冷,让她看起来面色惨白如纸,眼睛大的吓人。
“你,再说一遍?”
她压低了声音,防止因为过于激动使得声音颤的太明显。
一向温柔的眼神忽然变得严肃而冷厉,不仅蝶衣吓了一跳,项渊清也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你一个美人,说话如此没大没小,是不是以为有皇上为你撑腰,便可以什么都不怕了?”
若是平时,芙如无论如何也不敢这么说话,可是现下她真的是被逼急了,再忍让下去不知道这个女人要无法无天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明天她要反过来给一个区区柔美人请安了?
蝶衣被她的模样吓到,当即欺软怕硬地躲到了项渊清身后:“皇上,臣妾……”
项渊清也不赞同地看着她:“如儿……”
“皇上,你还记得上次见到臣妾是什么时候吗?”芙如已经豁出去了,眼中含着泪,有些痛苦地凝着项渊清,“这么多日子不见,你可知臣妾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项渊清冷硬地打断她:“好了,朕还有政事要处理,这件事改日再说。你若是不想回宫,就在外面走走吧。”
他实在是乏,更加不愿意掺和后宫那些哭哭啼啼。
说完,他也不再看宣嫔,绕过她走了。
蝶衣连忙跟上,还轻蔑地瞪了她一眼,有些耀武扬威的味道。
嫔又怎么?还不是不得宠爱,皇上连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芙如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茫然失措地站在那一片白芒之中,用手掩住了脸。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采菊紧紧扶住她的手臂,满面关切地唤道:“娘娘……”
而如果今日的一切都和前生发生的事情一样……
纸鸢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抽痛,拉住了采菊的手:“我要见娘娘。”
采菊见她神情凝重,原本还急着想要一吐为快抱怨的话通通咽了回去,点点头:“好,我带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