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飞快回到了项镜离所在的禅房:“王爷,纸鸢有事要跟你说。”
他轻飘飘看她一眼:“如果是宣嫔遇到了麻烦……”
“不是的。”纸鸢贴近他的耳朵,很小声地说,“今天有人要行刺皇上。”
“你胡说什么呢?”项镜离眸中骤射出冰冷的寒光,利箭一般投向她。
越来越没有分寸,这种话也敢乱说。
“王爷应该知道,纸鸢不是胡说八道的人。”
项镜离目光犀利地看着她,思量了一番,沉声道:“你是要我去救驾?”
“不是救驾,是抓人。”
纸鸢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他听,由宣嫔负责将项渊清带出危险,而他则是充当那个抓住刺客的功臣,用以搏得项渊清的好感,挽回之前不利的局面。
项镜离听罢沉思了片刻,忽然一笑:“如果这次被你料到,我倒真的有些相信你的身份了。”
纸鸢愣了一下:“什么身份?”
他似笑非笑地凝着她,勾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巫婆。”
纸鸢抽搐了一下嘴角,巫婆,这还真不是什么正经的职业。不如说她是神算、真人、法师要好听得多。
项镜离简单准备了一下,带着石逸两个人就出去了。
纸鸢看着他就这么随随便便挎着剑出去,觉得有些不放心:“王爷不如再多带一些侍卫吧。”
项镜离对她的质疑表示不满,冷漠道:“你觉得我手里的剑是吃素的吗?”
她当然相信他的武功,可是毕竟万一人家准备了迷烟□□地雷火箭炮,他中了埋伏掉了陷阱该怎么办?
她还要再劝,项镜离一抬手阻止了她。
“我是恰巧经过那里,不是有备而来。带的人太多反而容易惹来嫌疑,你就别操心了。”
纸鸢想想说的有道理,他们是去偷袭,不是去火拼的。更何况项镜离的本事她又不是没领教过,根本用不着那么担心。
这样一想她就放松下来,对项镜离说:“王爷小心。”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翘起一侧唇角:“等我好消息。”
纸鸢看着他们离开,开始掐指算起时间。
可是,如果她真的能够预想未来,或者考虑得再周全一些,她一定不会让项镜离去冒这个险。她一定会劝他带更多的人,有多少带多少。
而另一边,宣嫔和项渊清面对面坐着。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宣嫔总觉得项渊清看着她的眼神不太自在。
“已经好久没有和皇上这样近地坐在一起了。”她柔声道,“臣妾都快忘记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项渊清的目光停在她的翡翠耳饰上,并没有去看她的眼睛。
“有一阵子了,朕前段时间忙,疏忽了你。”
虽是一句解释的话,却尽显苍白和空洞。
宣嫔有些苦涩,这种一戳就破的理由何必要说?
她强自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臣妾想给皇上看样东西。”
这锦囊对她极其重要,无论何时总要贴身放着,久而久之已经成为了习惯。纤长的手指解开抽绳,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残缺不全的碎玉,虽只有拇指大小,却色泽莹润,看得出如果完整必然是一等一的好玉。
项渊清凝神看去,不禁有些迷惑:“这是?”
宣嫔将那玉往他面前送了送,期待地注视他:“皇上你仔细想想。”
项渊清盯着那玉,却半点印象都没有。
宣嫔并未气馁,淡笑着将手指在上面划过:“其实皇上记不起来也不奇怪,说到底,这玉跟在臣妾身边已经十余年了。”
第一次见到项渊清的时候,她不过四岁,脏的像从垃圾场跑出来的。还是王妃的先太后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
没想到,她见到项渊清的第一眼就如饿狼下山,扑了上去。
那时候项渊清才十岁,看见黑乎乎的煤团一样的东西直奔自己而来,下意识就往旁边闪,可那煤团执着的狠,扑空之后改了方向又再扑上来。
没想到煤团个头不大,力气不小,而且好像专门练过擒拿,动作快且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他推倒在地。
项渊清背接触地的一瞬,觉得眼前一暗,不止眼前,这个身心都灰暗了。
完了,他被一个才到自己大腿的小不点给“欺负”了。
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怎么在世家子弟的圈子里混了?
丢人啊……
小不点趴在他身上,小手摸了摸他的脸,一下就在那白净的皮肤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看着自己的杰作,忽然举起了手,作威作福般笑了起来。
在她比现在更小一点的时候,就听说了一句话,如果看到喜欢的东西,一定先下手为强,千万别迟疑。因为如果犹豫了,嘴边的鸭子都可能飞了。
她最开始不信,但是在看到两只鸡腿,七张烧饼,二十多个肉包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吃掉后,她信了。
然后,项渊清就成了她付诸行动的第一个对象。
果然,成就感满分。
不过她这种脾性在跟了先太后之后,便被慢慢纠正过来,以至于成为现在这样谨小慎微,极少冲动的性格。
当时的她可不懂得收敛,仗着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又生得一张肉嘟嘟的娃娃脸,着实逗笑了先太后。
先太后并没责怪她,反而对身边的侍女说:“去把她领下来。”
芙如起初不愿意,但是孩子天性本就爱被新鲜事物转移,所以当她看到面前那么大一个鸡腿的时候,她屈服了。
项渊清也解放了,他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却忽然听到“啪嗒”一声,系在腰间的玉佩碎了。
芙如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项渊清想要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毕竟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副生怕他发怒的样子。
就当辟邪消灾了,他对自己说。
“给你吧。”他将碎了的玉拾起来,伸向她,“要不要?”
芙如眼睛一亮,快速伸手接过。
要!当然要!
好看的小哥哥给她的东西,必须要!
她看着项渊清,觉得他长得真好看,眼睛鼻子嘴,没有一处不精致,没有一处不完美。
而这一看,就深陷了进去。
估计项渊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时随手的一个举动,却让她心心念念了十几年。那块碎玉她一直保存着,而且放在距离自己心口最近的地方。
虽然此刻她拿给他看,他已经不记得了。
芙如说:“皇上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臣妾的场景吗?那个时候臣妾才四岁,像逃荒而来的难民。”
项渊清想起来了,可他看着面前妆容雅致的宫装女子,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和那个小黑煤球联系在一起。
哪里不对呢?无论容貌,举止,言行都比从前更得体大方,可是却感觉差了一点什么。
项渊清知道了,是神态。
她的眼神不是从前那样娇憨勇敢,而是隐隐透着哀伤和畏惧。
自那次雪后,他抱着她回到望月楼,便很少再去看望,却频繁传召柔美人,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也会逃避,也会退缩。
因为在宣嫔的眼中他看到的总是维诺和恭敬,在柔美人眼中却能看到鲜活和无所畏惧。
所以,他宁愿选择那个可以少为他带来压力的美人,而不是看着宣嫔的小心翼翼五味杂陈。
而他也清楚,宣嫔的转变全部都是因为他。
项渊清叹了口气,将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手上,这才发现她的指尖冰凉,与自己形成了天差地别的反差。
“穿得少了?”他望着她。
宣嫔摇摇头:“十指连心,臣妾手凉不过是因为心中无暖意。”
话里透着一股凄凉,却也有看淡一切的轻描淡写,听得项渊清心中一痛。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他决心冷落宣嫔。
他觉得自己变了。
从前提到宣嫔只觉得可有可无,无非是皇后塞给自己的女人,时不时看望就行了。可是自那次雪后,他常常不由自主就想到她。
他曾经派了许多人去寻找调查的“世家女子”,竟然一直就在宫里,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他有些不能接受。
他以为自己这一生只能专情琅然一人,其他女子不过是江山需要,不足为怀。然而,这个一直隐藏在心底的小小的人,有朝一日忽然浮出水面,而且是以这种方式,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打乱了他一直以来的信条和规则。
就好像原本平静的水面,一跃而起一条金鱼。不大,却能掀起足够的水花,泛起恰到好处的涟漪。
而这个人,还是一直以来他排斥厌恶恨不得永远不要见到的人。
他有些出神地望着宣嫔,这一副茫然困惑的样子让她变得束手束脚起来,怎么,她做错了什么?
她无措地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了声:“皇上,你在想什么?”
这一句轻柔地话拉回了项渊清的思绪,他看着战战兢兢的宣嫔,终于忍不住皱眉道:“以后在朕面前不要这么拘谨。”
宣嫔愣住。
“给朕笑一个。”
“皇……皇上?”
“朕叫你笑。”
宣嫔被项渊清突然的要求搞得有点蒙,还是听话地笑了起来。只见她耷拉着眉毛,面部表情怪异地牵动了唇角,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哭笑不得。
项渊清畅快地笑了起来,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如儿,朕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她现在什么样子?蠢蠢的,一副隔壁家傻孩子的模样?
宣嫔被搞得晕头转向,今天的皇上脑子好像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