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我是让你去看着楚妍的,不是让你去上热搜的啊!”
会议室里,吴大经纪扶着额头,痛心疾首。周楚妍刚欣欣然接受完吴大经纪的表扬,现在乐得坐在一旁,快乐围观。
每每出事,被教育的人都是她。这次托乔安的福,她可以做观众,何乐而不为啊?
“周楚妍,你不要在那边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吴运走过来,“你是觉得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吧?那就错了!我说多少次了,离季羽远一点远一点。如果你一开始就别跟他做点头朋友,连微信都不留,那不就没今天的事?”
周楚妍虚心认错,死不认栽:“可是,可是这次明明就是泄露消息的人的错……”
吴运叹一口气:“是了。你也该知道公司那么大,很难面面俱到的。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身边的人一样可信……所以才要更小心啊,明白了吗?”
“但是小乔,”吴运忽然又掉转了枪口,“你虽然是新人,基本的规矩也该知道吧?我们是经纪人,怎么好比艺人还出挑啊?你应变能力不错,确实救了场,但是你看看你穿的这一身……还戴个手套,以为自己是英国管家啦?你看看网上现在说的都是什么话!知道的还晓得你是经纪人,不知道的人,什么胡言乱语都能说出来,多不好!”
周楚妍想替乔安辩解,转念又忍住了。有洁癖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如果乔安不想说出来,那她也不该说什么。
吴运见乔安闷不吭气,只在那儿点头,无奈叹气:“以后把自己整的土气一点,知道吗?学学别人,戴个黑帽子穿个冲锋衣什么的。你不是去抢戏的!记住了?”
周楚妍有点儿听不下去了,她往后一靠,撩一下鬓边长发,路见不平。
“吴姐你说的不对。”她就是觉得乔安挺委屈,好心好意急中生智帮了她,还要被这样教诲,太不公平,对待新人也不该这样。
“如果今天是你在我旁边帮我推开季羽,现在的热搜话题,肯定是周楚妍经纪人,机场,打人。——打,季,羽,哦。”
“……”吴运的脸色白了一下。
小小在一边惊叹:“很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这个世界,是看脸的。”周楚妍斩钉截铁,“乔安站出来,这叫英雄救美……当然,我就是那个美,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换个人上场,那就是经纪人挥拳相向,季羽被暴力威胁了!”
“我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了。”周楚妍拎着包站起来作生气状,“真的不知道你们在不满什么。”
吴运赶紧上来拉住她:“不要生气啊大小姐!——我这不是害怕舆论对你不利吗?没注意语气啊!你们这次都很不错了,小乔也是,表现很成熟,换我在那边,不一定能想出这样的点子啊!”
“晚上我请吃饭!”见周楚妍脸色缓和,吴运赶紧提议,“欢迎楚妍回来,也庆祝一下今天万事顺利,好吧?都不生气了!”
小助理欢呼一声:“好啊!我最喜欢聚餐了!”
周楚妍叹气:“庆祝我回来,然后我看你们吃,真是谢谢了。”
“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吴运促狭她,然后想起还有一个人没说话,“小乔晚上可以吗?你是功臣,一定要来啊。”
“……我得回家一趟。”乔安犹豫一会儿,没有拒绝,“你们先过去吧,地址发我一下,我尽快。”
周楚妍总觉得,乔安说回家一趟,其实就是为了回家……换衣服吧。
话说回来,有洁癖的人,真的能和别人同桌好好吃饭吗?吴姐看起来也不知道乔安的问题,就这样,晚餐不会尴尬吗?
保姆车晃晃悠悠,载着周楚妍的一脑袋问题,开到了一家火锅店。
小助理开心得不行:“火锅哎!火锅哎!雪糕应该冬天吃,夏天就是要吃火锅,还一定要有冰啤酒!”
周楚妍对这种论调非常怀疑:“夏天吃辣锅就不怕爆痘吗,我不吃!”
“可是你本来就没得吃啊,最多涮两筷子白菜。”吴运揽着她的胳膊进店里去,“今晚开始,你可以拍照发微博了,开心点。”
“那可真是好啊。”周楚妍冷漠回答。不是她要抬杠,她只不过是想了想微博底下将会出现的评论……
感觉就完全不存在开心的可能性了呢。
热气腾腾的鸳鸯锅端上来,牛肉羊肉蔬菜卷千张粉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周楚妍掏出手机,找好角度,把大家都装进屏幕里。
“一,二……是不是,少了个人?”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小一拍桌子:“是哦!小乔……还没来啊?我早就把地址发他了呀……”
“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了,”吴运说,“咱们等一会再吃,不然楚妍不好拍照。”
“我又不是一定要发微博的,没关系吧……”周楚妍其实已经不是那么想发微博了。
“你今天最好还是发一条。”吴运说,“机场已经被拍到了,舆论也好转起来,这个时候让大家看到你的好状态,才能给坚持到现在的粉丝信心啊。”
周楚妍点点头。出道至今,她对粉丝依然是很感激的,尤其是那几个从她刚有点名气就开始跟的小姐姐,可以说已经算是好朋友了。
如果没有她们,她恐怕也不能好好地走到今天。
那边小助理的电话已经接通:“什么?快到了?那快上来吧!”
周楚妍道:“那等乔安来了再拍。让他在照片里露个脸,还能跟一波机场新闻的热度。”
吴运笑开了花:“经一事长一智,没想到这次这件事出来,你变得机灵很多。要是你能早点这样多好啊……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小助理知道吴运指的是哪件事,但她的身份不好作评,只好看看吴运,又看看周楚妍,不敢插话。周楚妍垂着眼睛,拿着筷子一下一下拨碗里的蘸酱,色厉内荏:“那不一样,现在我也一样打他——”
包厢拉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一股消毒水混着洗涤液的气息飘进来,周楚妍即刻住了口,往里挪了挪,给乔安让了个位置。
“抱歉,来晚了。你们还没开始啊?”乔安又戴了口罩,声音闷闷的。
果然又换衣服了。周楚妍皱着眉头打量他:长袖t恤,牛仔裤,平凡朴素又土气,叫换衣服立刻就换,这么听话做什么?
还是戴着手套,手腕那里隐约露出一截泛出血痕的皮肤。再仔细看看,连脖子那边也泛着红。
吴运还以为他是感冒,关切询问:“小乔怎么了?是不是这几天照看楚妍太累了?”
“啊,嗯。”乔安含含糊糊顺着吴运的话应了,“下午是有点不舒服,回去吃了点药。你们吃吧,不用介意我的。”
“拍照了,拍照了!”周楚妍打断尴尬的话题,高高举起手机。四个人要好地挤在美颜相机里,围绕着一桌子人间美味,咔嚓一下,按下快门。
“开动咯!!!”小小和吴运抡起筷子,周楚妍打开手机,发微博。
她的微博热度还是很高,照片一发出去,点赞和评论就爆炸了。
——“我妍还是那么美!楚楚有致,美妍盛世!”
——“我不是黑,我就是吐槽一下。楼下各位真是忘性大,开车撞人的事情都给忘了?”
——“啊啊啊,我不管,现在开始,我就是经纪人小哥哥的口罩!”
——“太丑了,人丑心也丑”
……
可气,只有开头几条能看,后面的评论又全部都是扎心辣眼睛的了!
周楚妍把手机往桌上一拍:“不发了!发什么微博!以后都不发了!”
乔安转过来看她:“……你还是不吃饭吗?”
“吃,只是不能吃这些啊。”周楚妍说,“这些火锅什么的,拍过照,就当吃过了。”
对面的吴运接上话:“小乔,我回头把楚妍的食谱发你,之前我给忘了。以后楚妍这边的事情我会慢慢都转给你,谈戏和签合同这些我们还是商量着办,但其他你都可以自己负责,不用过问我了。”
“是的,吴姐。”
“不说工作了,”吴运哗啦啦地往锅里倒下一盘牛肉卷,“小乔,你也吃啊。不要紧张,我们身体好,没那么容易感冒。”
“我——”乔安一时无措,尴尬地举起筷子——
周楚妍余光瞥见乔安进退两难,猜他又是洁癖作祟,于是又冲上去护他。
“他过敏。不能吃!”
“……”吴运和小助理齐刷刷地,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盯上了周楚妍。
“干嘛这样看我,我又没有说假话。乔安真的过敏啊,牛肉也过敏,羊肉也过敏,莴苣叶也过敏,蘑菇也过敏……前两天在南镇上他自己跟我说的!”
越说越真,慷慨陈词,周楚妍连自己都有点相信了。吴运半信半疑,问乔安道:“楚妍是开玩笑吧?真那样,那你不是什么都不能吃了吗?”
乔安摸摸鼻子,低下头,声音里有点愧疚:“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吃,像是紫甘蓝,还有培根,还是可以吃一点……”
“啊呀不早说,”吴大经纪十分后悔,“早知道多问你一句,就换家餐厅了。你们啊,都不要那么认生,有什么不方便的直接告诉我没关系的,吴姐又不会吃了你们。”
周楚妍扭头看看乔安,那么巧,乔安也在看她。看什么看……
糟糕,怎么有点脸红……好羡慕他,好想要个口罩啊。她心虚地转回去,瞥见小小又开始翻菜单,赶紧大声阻止她,顺便掩盖一下心里的忐忑:“别点了。本来就点多了,根本吃不完啊,太浪费了。要不然,我做好事,帮你们吃点儿啊?”
“别了别了大小姐!”小小和吴运都急了,一起跳起来阻止她。周楚妍笑嘻嘻地举着筷子,半开玩笑半认真:“都别拦我了,吃完今天,我上半个月健身房!”
末了也没吃多少。常年节食,周楚妍早就眼大嘴小,嚷嚷着要把店家吃穷,其实吃个平常人一半的食量就要喊撑。乔安真的从头到尾滴水不沾,手上却不闲着,承包了所有下菜捞肉的活计,看着倒也不太突兀。
也得亏他什么都没吃,才能做司机,把吴运和小助理两个灌了好几瓶冰啤酒的送回家。
最后才送周楚妍。多少有点心照不宣——
女孩子在这方面的第六感,天生就出类拔萃。
周楚妍挺想看看他会说些什么的,谁知乔安却一路无话,在迟滞的沉默里把她送回小区,开进地下车库。四周的感应灯亮起,乔安把车子熄火,反光镜里,照出他烦恼面容。
“对不起。”他不道谢,却道歉。
“为什么道歉?”周楚妍不明白他。
“我的个人习惯,不应该影响到工作。以后我会注意。”乔安下车走过来,为她打开车门,“今天真的很抱歉。”
周楚妍倚着车后座,认真打量他。
看起来是真的抱歉,还有些愧悔,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干净净,好像澄澈湖水映着天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周楚妍跳下车,向乔安伸出手。
他本能地躲闪,又勉力克制住自己,停留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需要你,摘掉口罩。”
女孩的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耳廓,然后轻飘飘地,一把扯掉了他的口罩。
“我不是吴姐,我没有dresscode,不在乎你穿什么。”
“但是以后,工作时间……你不可以戴口罩。”
美丽的女孩子和他保持着合理的距离,却轻而易举撕毁了他的防线。
乔安站在原地,觉得鼻尖阵阵发痒,眼睛里也进了绒毛和尘埃,硌得生疼。
他连再见都没有说,转身走回驾驶座那一边,路上还打了个喷嚏。
周楚妍拽着包站在那里,看他发动汽车逃跑一样地离开。
她一下一下,慢吞吞地把手里的医用一次性口罩叠成小小的一块,抛进了一旁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