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妍不知道何书亚是真的被他们给打了,她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在洲际酒店,她和乔安走后何书亚的倒霉遭遇。
何书亚在草堆里一直躺到后半夜,最后是被巡逻的警卫给发现的。警卫认出他是何书亚之后,立刻就报警叫了救护车,但何书亚到了警察面前一问三不知,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草堆里,不知道是谁打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惹来仇家,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
说到底,何书亚心里有鬼,所以比他们还紧张。他都没敢留在医院,第二天就回了家,窝在家里把伤养得差不多了才出门。他甚至还掏钱封了警卫的嘴巴,叫他别四处乱说话。偏偏周楚妍歪打正着,在这里对他开嘲讽,真是一击毙命了。
周楚妍不知自己已经触了逆鳞,也没留意到乔安给她使的眼色,还在那边火上浇油:“奇怪,这是哪位英雄做的好事呀?我还真想跟他认识一下呢。”
何书亚气得要死,脸一会儿通红一会儿惨绿,再过一会儿,又冷笑起来。吴运怕得不行,赶紧去把周楚妍从他面前拉开:“别说了,别说了……楚妍,现在不是午饭时间吗,你回去吃饭啊……”
何书亚却似已恢复了冷静。他整了整领带,示意吴运让开:“随便。你爱怎么说我,都行。周楚妍,我今天来这儿,是要告诉你,这节目你别想上。你看看你穿的什么破东西,这种低级的秀你也好意思接?”
“你们两个也是。”他嫌弃的目光从左往右,扫过吴运和乔安,“楚妍能接这种东西吗?耍猴呢?还要不要脸了。”
“不要脸的人是你。”周楚妍的面色一沉,“你以前的事情,我还没忘呢!何书亚,我告诉你,你再敢对我做那种事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唔嗯——”她话还没说完,吴运已经伸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往电梯里拽,另一边的乔安则拉住了正要发作的何书亚。
电梯门缓缓关上,吴运松开了捂着周楚妍嘴的手。周楚妍愤愤不平:“吴姐!你们这是干嘛?别怕他,告诉我,是不是何书亚这个混蛋又不许你们给我接通告了?”
吴运也沉下脸凶她:“你还说!刚那些话是能在大庭广众下说的吗!你不要混了啊!”
什么叫那种事!如果被人听到,怕不是要以为周楚妍被何书亚怎么了呢。这些话是能乱说的吗!
“我错了啦。”周楚妍心不甘情不愿地认罪,“但你们也是,这么大的事情干嘛瞒着我啊!”
“你又能帮得上什么,”吴运无可奈何,“这些是我们的工作。你好好把节目拍好,就是帮最大的忙了。”
走出电梯,吴运的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看消息,周楚妍也把脑袋凑过去。
消息是乔安发来的,内容简单,却十分地没头没脑。
“我和何总谈一下。”
下一秒,新的消息又跳了出来,好像在对上面那条作补充。
“吴姐,麻烦你转告楚妍,让她安心录影,没事的。”
楚妍哦……当面喊她连名带姓,背后称呼她的时候,原来是这么亲切的啊?周楚妍的心忽然一跳,还有点莫名的欣喜。吴运却只晃着手机,不解风情地呵斥她:“都看到了?小乔说了,没事的!你啊,别再乱跑了,快回去吃点东西准备录影吧!”
“……那就当作没事好啦。”周楚妍忽然变得很宽容。她把面具戴上,回到了演播厅。
下午的录影,终于开启了节目的第三环节,也就是有周楚妍参与的神秘来宾部分。大概因为给周楚妍写了个不老不死的魔女设定,节目组也为她设计了一个惊险刺激的出场。她将会从演播厅的最高处下坠,落到舞台最高的一级台阶上,在那里对这桩缠绕着丑闻与金钱的婚姻作出最后的审判。
干冰烟影中,周楚妍降落在舞台上。她撩起尖帽子,行了个礼,抬起头时却撞见了单纯惊异的眼神。她立刻就发问了,像剧本上给出的指示那样:“我不知道有这样的安排!她是谁?!这是……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怎么可以让外人插手……”
周楚妍的心中掠过一丝疑虑。单纯演得太过生动,她几乎要认为她的剧本上真的没有这一段了。这是怎么回事?但下一秒,她已经随着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故事里,成为魔女,在面具后面展开诡秘的微笑:“不用关心我是谁,这不重要。”
“管好你自己吧。你做过的那些不可告人的事,需要我帮你回忆一次吗?”面具后传来的魅惑声线,带着煽动人心的蛊惑,和深渊一般的黑暗。
单纯往后退了一步。她听过这个声音,认识这个声音,绝对不会忘记……但是不应该,怎么会……她没有理由会出现在这里。
聂行川的唇边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你都知道些什么?”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黑衣的魔女哼着歌,手中的法杖画出点点辉光。大屏幕上的图片随着她的动作变幻,周楚妍和聂诚的合照上渐渐显现出第三个人,写着聂诚狂追周楚妍的剪报不知何时变成了周楚妍这一边的澄清帖。魔女的法杖掠过已经变幻的图形,停留在了单纯的怀孕报告上。她笑语盈盈地劝诱迷途的小羔羊:“我给你说明真相的机会,好好利用。”
单纯咬着牙,眼睛里已经噙上了泪光:“我要求调查这些照片!怎么能……这些证据是伪造的,我可以确信。清者自清……”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我的小白兔。”周楚妍已经完全入了戏,矫揉造作的单纯在她的眼中是如此可笑。她将法杖抵在那张怀孕报告书上,轻飘飘地画了个圈:“那么……这个呢?”
单纯抱着头,尖叫了一声,蹲下身把自己埋在膝盖里哭泣。所有的制作人员都慌了神,赶紧喊了卡,胖胖导演正要走上台来处理紧急状况,聂行川却示意他停步。他伸手从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走到单纯面前,递给了她。
从周楚妍的位置上,勉强能看到一点那份文件的真容。它看起来是某种打印出来的记录,单纯在看到它的那一瞬,就抬起了头。
聂行川的声音不轻不重,通过麦克风,正好能让舞台附近的人全都听清楚:“证据太少的话,我不介意提供更多。”
这是威胁啊!彻头彻尾的威胁!周楚妍目瞪口呆地望着聂行川。这样看来,很可能聂行川根本就没有把剧本调整的事情通知给单纯……她之前惊愕的反应,果然是真情流露吧。
单纯一把夺过聂行川手上的文件,恶狠狠地把它撕了个粉碎。
聂行川不为所动,他询问单纯:“可以继续录影了?”
单纯又把头埋回去,话语里满是绝望:“……让我,休息一会儿。”
聂行川点点头,转回去对胖胖导演道:“都听到了?单纯她不太舒服,先休息一会儿。”
演播厅陷入了一瞬的沉寂。聂行川刚才和单纯之间的对话,没人能听明白。但所有人都听出了聂行川话语里威胁的意味,还有单纯的歇斯底里和屈服。胖胖导演也愣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乖乖地按照聂行川的话做,招呼大伙儿停下来休息。
周楚妍也从高台上走下来。她瞥了一眼仍然蹲在地上的单纯,第一次有点同情她。
但她的厄运也在前方等待着。走回后台休息室的路上,她竟然看到了何书亚。他倚着墙壁,似笑非笑地等她过去。周楚妍一看到他笑就觉得恶心,掉头就要走,何书亚却追上来,一定要走在她身旁:“楚妍,你别怕啊,我就是想跟你聊聊。”
周楚妍不理他。对这种人,多说一个字都是欠。何书亚却坚持不懈:“说说,你什么时候跟乔安那小子那么熟的?你不是喜欢聂行川吗?怎么了,出了个车祸,改口味啦?现在喜欢穷小子了?”
周楚妍一下子转过身来,面容冰冷:“你嘴巴放干净点。还有,说清楚,你到底和乔安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何书亚耸肩,“还不是你的魅力大,那小子竟然要帮你付违约金。我一看,那么多钱,可以啊,那你要上什么节目就上呗……”
“什么违约金……”周楚妍惊疑非常,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压低声音,凶巴巴道:“你别跑,过来,跟我去见乔安!”
乔安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吹风。他收到了周楚妍问他在哪儿的消息,但他没告诉她,只是让她回去录影。
但周楚妍居然还是找到他了。不仅如此,她的身后,还跟着嬉皮笑脸的何书亚。
“你们,把事情讲清楚。什么违约金?我违什么约了?”周楚妍气势汹汹地质问何书亚,又横乔安一眼,“你也是,干嘛给我付钱,不需要!”
何书亚看看乔安,笑得像条黄鼠狼:“大小姐,拜托你动一下脑子,仔细读一读你的合同。条款第七说明了,没有我的允许,你是不可以参演任何非公司合作方出品的节目或者剧集的。否则,算作违约,法庭上见。明白了?”
“但是我们已经签过合同……”周楚妍急急辩解,乔安却冲她摇摇头,让她不要再说。何书亚笑笑,道:“不错,也不要和我说什么签过合同,盖过公章……公章一直在秘书处,你们是怎么拿到的,通过什么手段拿到的?法庭上,我们都会搞清楚。”
“你也不要急着打抱不平。”何书亚靠着墙,点起一根烟,“我已经给过乔安选择了。要么你退出这档综艺,要么他帮我找到前几天晚上洲际酒店里对我动手的家伙,要么就给公司补上违约金,三选一嘛。”
何书亚说了一大串,周楚妍却只捕捉到了洲际酒店四个字。袅袅的烟气映着何书亚脸上的淤青,她终于恍然大悟。乔安那天是最后离开的人,他一定早就知道了色狼就是何书亚本人,所以他今天才尽力息事宁人。
但是够了,她,周楚妍,已经受够了在凯风成天被何书亚为难的日子。如果何书亚非要这样处处给她使绊子的话,那她宁可一个都不选。
魔女装扮的周楚妍笑了笑。她冷静地走上前,对何书亚说:“解约。”
“你说什么……“何书亚的眉眼蹙成一团,“再说一次?!”
“说几次都无所谓啊。”周楚妍冷笑一声,“何书亚,你以为能要挟别人的人,只有你吗?你再继续无理取闹,我会和凯风解约。不就是十一年份的毁约金吗?我赔得起。”
何书亚离开墙壁,站直身体。他的神情难解又古怪地凝在脸上,不是愤怒也不是鄙弃,倒更像吞了个苍蝇下肚,惊奇又难过。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这——你,你……你这就是,为了这个小子?你们两个……”
“都冷静一下。”乔安看不下去,试图缓和剑拔弩张的局面,“周楚妍你也是,别再说什么解约不解约的了……”
“——谁要解约?”
一个优雅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这里鸡同鸭讲的争吵,一条颀长身影出现在露台门口。来人着一身裁剪挺拔的定制西服,英俊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是聂行川。
他整理一下袖口,抬起眼睛,似乎有些不耐烦:“周楚妍,录影已经开始了,你怎么在这里?”
何书亚掐了烟,走上前去,熟稔地向聂行川伸出手:“聂总,好久不见。认得我?何书亚。”
聂行川看他一眼,却无视了他伸出的手:“你好。”
何书亚也不尴尬,他讪笑了几声,就自己把手缩回来:“聂总,很高兴楚妍能和你上同一档综艺,但是很不好意思啊,楚妍他们私自接这档节目,是违反我们公司规定的,我今天专程过来,就是来找节目组说这件事……”
聂行川根本不听他说话,他的目光越过何书亚,直接落到了周楚妍身上:“周楚妍,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回演播厅去。”
“我……”周楚妍一惊。聂行川这是要现场收拾何书亚的意思?她点点头:“这就回去。”
“不准去!”何书亚气急败坏地大喊,聂行川却拦住他,让周楚妍先通过了走道:“何先生不必担心,后续有任何问题,聂氏会为周小姐提供法务支持。”
……
这就是现实里的霸道总裁啊。
周楚妍回到演播厅以后,心里就全是诸如此类,对金钱力量的感慨。他们杞人忧天自我感动演了好几回合的八点档,人家不费吹灰之力,用那么轻飘飘一句话就解决了……
先是不合作的单纯,然后是上门踢馆的何书亚,资本威权兵不血刃连下两城,真的可怕。
之后的录影再没出什么岔子,单纯也没敢再去惹聂行川。第三环节如期完成了摄制,导演喊了卡,今天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
周楚妍换下戏服卸了妆,和助理小小一起出去,就看见在外头等他们的乔安。他看到周楚妍,低声道:“演得不错。”
然后再没有更多的话,下午的事情,他一句都没有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