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周楚妍在话筒面前站定,微笑,问好。
“我有问题!”前排的记者迫不及待地把手高高举起来。她身旁的同行不甘示弱,也往前挤过去,“让一下,我们事先已经约好了……”
“提问环节还没有开始。”乔安示意安保人员把前排的媒体往警戒线后面压,“请大家耐心一些,稍作等待。”
舞台下方稍微安静了一点儿。周楚妍用力抓着话筒,她的目光掠过会议厅上方,望向远处。
“我很喜欢飙车。”毫无预警地,她的演说忽然从这样一句话开始。舞台下的人群一阵骚动,人们争先恐后,抢着抓拍下她说出这句话的这一幕。周楚妍对他们置若罔闻,我行我素继续往下讲:“我没有读完高中,十六岁就出道了。我学历很低,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有很多大家认为是常识的知识,我都不太清楚,以前也闹过很多笑话。”
“这就是我真正的背景。我不是优秀的偶像……虽然知道这一点,但每次被舆论攻击的时候,我还是难免会玻璃心。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喜欢上了飙车。每次跑完几圈,我就能调整好自己,继续去面对接下来的工作。可是,作为一项爱好,它的确太危险了,我承认。”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是我想要说明的……我名下的十二辆跑车,都是我用自己赚的钱买的。就算是最早的那辆兰博基尼,也是我入行第一年时特地攒钱,专门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这些车里,没有一辆和我的公司、或者和其他人有关。”
周楚妍扶了扶话筒,喘了口气。会议厅里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十分安静,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凝视着舞台上的她。
“我喜欢飙车,因为超速的问题,以前被警察抓过好几次。也有一次出过车祸,撞上了路边的护栏,这些记录我全都不会否认。但是,我绝对没有碰撞过其他车辆,也没有撞伤过任何人。我完全不认识那位受害者,警方为什么会找上我,我一点头绪也没有。”
“说我贿赂有关部门的,也完全就是胡说八道。”周楚妍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事实上,我的驾照在三个月以前就被吊销了,两年内我都不能再次考取驾照。这样……大家开车的时候,应该也能感觉安全一些了吧。”
她的自嘲纾解了严肃的气氛,台下的人们也不由地跟着轻笑起来。等笑声平息下去,周楚妍正正神色:“可能这些话听起来有点无聊,也像是在为自己开脱解释……但是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没做过的事,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这就是我对飞车案最后的回答。今后,我不会再回答相关的问题。”
“周楚妍,既然你问心无愧,那为什么要躲起来呢?为什么在三个月前,你不开记者会澄清情况?”后排一位记者站起来高声向她提问。
“现在还不是提问时间……”小小尖声细气地打断记者的问题。周楚妍看着她和乔安笑了笑,道:“没关系,这个问题,本来我也是打算解释的。”
“是这样,”周楚妍的目光诚恳地向舞台下头望去,“案件刚发生的时候,我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所以没必要解释。但现在,我意识到,作为公众人物,我收获了许多超出自己能力的喜爱和赞誉,却没有背起应有的责任来,反而让喜欢我的人们感到失望和难堪……这是我最后悔的事。”
“因此,我还是想要继续自己的演艺事业。我没有做错什么,逃避的人不应该是我。而那些还在支持我的人……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
“我想在新的作品里,让你们看到全新的我。”
周楚妍抬手把鬓边垂落的长发拨到耳后,欠了欠身,向舞台下致意。
“谢谢大家。”
一瞬的安静之后,会议厅中响起了零星的掌声,紧跟着有越来越多的掌声汇入了这个孤零零的声响。白晃晃的光芒闪现又熄灭,话筒和摄像机再次将她包围。
——“可以提问了,注意点,别挤!”安保人员在前排维持秩序,确保递送到她面前的问题不要太过离谱。而她保持着标准的微笑,按照标准范式,去得体完成这场演出。
但这些标准化的应对程式,并不仅仅是程式而已。
“下周开始上课。”回到车上以后,乔安忽然没头没脑地传达了一条指令,“小小,把日程表和课程介绍拿出来。”
“是的,小乔!”小小不知何时已经被乔安彻底收服,彻头彻尾成了合格的马仔,三下五除二就从随身的大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塞到周楚妍手上,“请了中戏的老师呢,很可以的!”
周楚妍拿到那叠纸时心里已经暗叫不好,打开一看,果然坐实了她的猜想。她不顾形象地抗议起来:“台词!形体!表演课!这些就算了!”
“为什么还有英语课和中外名著选读啊……”周楚妍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不是都说她顶个脑袋就是为了显高么,就靠她的知识水平,真的能学进去这些东西吗?而且这从早排到晚不带喘息的课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是我弄错了,你其实想学数学吗。”乔安在这种时候忽然变得狡猾了,还故作无辜地反问她。周楚妍震惊地看着他的后脑勺,觉得是时候该修理一下这位蹬鼻子上脸的经纪人了。
怎么修理呢?想都不用想。
周楚妍伸出手,故作亲昵地重重地拍了两下乔安的肩。这位刚才还成竹在胸的高材生立刻变成惊弓之鸟,一脸惊惶地躲避她。周楚妍把手臂搁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半带玩笑半认真地威胁乔安:“我不学!那么多,学不过来啊?有工作来了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乔安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侧过身,在尽量离周楚妍远点的情况下使唤小小干活儿:“小小,你把那个给楚妍看。那是我们这段时间唯一的工作合理安排的话不会影响课程……”
“哪个?哦,哦哦哦,哦!那个啊!”小小反应过来,眉飞色舞地把周楚妍从驾驶座的椅背上拉下来,无知无觉地拯救了差一点就要落入魔爪的乔安,“妍姐!给你看这个!”
“什么啊?”周楚妍一甩头发,一脸女魔头的刻薄神色,“你可别让我失望……”
“《逃离魔鬼岛》!!!”小小扑上来,把一张巨大的海报塞到周楚妍鼻子前面,“这是我最最最最喜欢的真人秀啊!——超一流的刺激!无敌有趣!惊险!精彩至极!”
海报上身穿防弹背心手持双枪的彪形大汉,睁着一对怒目,和周楚妍脸贴脸,面面相觑。
半分钟以后,保姆车里爆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
“我不去!我不去!不去!!!不——去——!!!”
《逃离魔鬼岛》,探索频道——没错,就是那个一天天的就知道播《人与自然》《动物世界》《荒野求生》的探索频道——自制的一档真人秀节目。目前为探索频道带来了百分之七十的收入,同时捧红了无数十年前的过气打星和默默无闻的替身演员。
节目的主要内容概括起来也很简单,就是三个字:大,逃,杀。
……不过,这好歹是一出过了审的真人秀节目,当然不会血腥残忍到像爆款游戏的单人模式或是原作电影那样。这档真人秀打的还是竞技合作和荒野生存这两块金字招牌,每一季节目都会安排十五位玩家,三人一组分成五支小队互相对抗,最先逃离禁区或者生存到最后的队伍,就可以赢得胜利。而节目的舞台选择,通常都在国家公园或是冒险胜地,天然环境危机四伏变幻莫测,也给节目增加了许多看点。
周楚妍死都想不通《逃离魔鬼岛》这节目为什么会来邀请她。她,一个为了保持仙女身材每天只能吃点苹果啃点麦片的弱不禁风的花瓶女明星,别说扛枪了,估计那身迷彩一穿上身她就得趴在地上,怎么可能去深山老林绝地求生啊!
保姆车开进地下车库,周楚妍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蹬蹬蹬地蹦下车。小小跟在她后面啪叽一下跳下来,死缠烂打:“妍姐,这节目适合你——”
“你走开,走开。”周楚妍扭开头,用力扒拉小小的胳膊,“不想听你说话。”
“妍姐我是说真的,你适合这节目!”小小满眼泪光诚挚无比,“你不是飙车技术溜得不行吗,抢车你一定没问题!你还可以带着队友在悬崖上来个大漂移,肯定帅到飞起,我敢保证全国上下的追星女孩都会一秒成为你的迷妹!”
“……我还要上课呢!”周楚妍有一秒的动心,但她很快摆正了自己的心态,“上课呢。每天都要上十个小时的课……”
乔安探出半个身子,趴在窗上看着她笑:“那你是愿意去上课了?”
周楚妍看看他,又看看小小。
“不愿意!全都不愿意!!!”
就算愿意,现在也不想承认啊!周楚妍一甩脑袋,气势逼人地挣脱小小,进了电梯间。小小丧气地爬回车上,愁容满面:“小乔,这怎么办啊……老师都请好了,《逃离魔鬼岛》也是很好的资源,不能放弃的……”
“给她一点时间,”乔安发动汽车,一派心平气和,“她会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