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青丘
青丘方圆数万里,绿草如茵,风烟翠木,自三万年起就有了响彻十方天地的美名。
朝时刚踏上青丘土地,就有人从远处迎出来,为首之人风神秀逸,白衣泠泠,周身除去腕间的一只莹白珠串,再也瞧不见任何法器配饰。
三步远处站定,他拱手道:“小君白殷久仰大人多时,有失远迎,莫要见怪。”
朝时心想:若再往前迎,你就应该得去东滦接人了。但嘴上依旧淡笑道:“白君客气了。”
他起身道:“前些日子天界大会,小君因为公事繁多,抽不开身,未能早日亲眼目睹大人风采,当真是遗憾啊!”
朝时淡然:“白君料理妖界劳苦功高,也是委实辛苦。”
白殷连忙说道:“哪里哪里。”他看见朝时身后的少年,面露疑惑,“这位是……?”
朝时侧身退了一步将一直跟在身后的人拉出来,说:“朝默,是本君的……”她停顿了一下,想了会儿,“星云殿的人。”
白殷对阿默道:“失敬失敬。”
阿默微微垂眸,表情冷淡清漠,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他一贯如此,对于他不感兴趣的人或事,向来都是能不理便不理,实在是不行就阴沉着脸,让两个人都不好过。
朝时见状启声圆场:“他还小,害羞,你别介意。”
白殷一笑,再不多言,只让开步子道:“大人,请。”
泛舟直上,河水中鱼尾相互逐连,两岸青山连绵不绝。
朝时这半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却从未坐过水船,昔日与师父去南牧时曾坐过飞在天上的船。就那一次,船摇摇晃晃的行了三日,朝时就晕晕乎乎了三天,脚步虚浮,腹内翻涌,就算是当年流浪时也没那么狼狈过的。
按理说有了那样的一次经历,朝时应当是厌恶极了坐船这件事,可不知为何朝时依旧对此心驰神往。所以今日妖君请朝时游船入青丘,甚是合自己的心思。
况且水上游的船,朝时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坐。
山静水静,心若止水。只有碧林中偶尔传来阵阵鸟鸣声,真是独得一派寂寥的山野宁安。
但这份寂寥,却突然被划水而过的破浪之声打破。
朝时忍不住朝声源处寻去,只见一男子站在竹筏上,衣袂翻飞,气势凌人,掠水直行。
朝时微微蹙眉:“那是叶英将军?”
白殷:“大人认识?”
朝时看他远去,才悠悠道:“谈不上认得,只是听旁人说起过。白君可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殷:“实不相瞒,叶英可说的上是个奇人,他虽平日里性情有些古怪乖戾,常年脸若冰霜,就算是笑,也全是各种冷笑嘲笑皮笑肉不笑。不过为人处事却是公正不阿,勤恳廉洁,行事自有章法,是个胸有沟壑的,在妖界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白殷在妖界挣扎千年,才登上妖君之位,自是最善于察言观色,见朝时感兴趣,便道:“今日不巧,妖天两界边境发生了暴乱,他正要去查办。若是大人有意,等晚上宴席过后,小君可以将他叫来与大人叙话。”
朝时确实是想见一见的,便顺势而言道:“有劳了。”
过了半刻,朝时下了船被带去稍作休息,等待晚上祭祀前的晚宴。
妖族祭祀不祭天不祭地,祭的是仅仅是妖族的先位君主。祭祀前,由妖君主持设宴,众妖同欢同乐,自在三日,之后祭祀开始。那一天,包括妖君在内皆是足不出户闭门不出,不得饮食不得高声喧哗,只得潜心修炼。
次日又是同欢日,且又被称作元日,是妖界最吉祥如意的日子,许多妖族会选择在这一日举行婚姻寿席。
妖君给朝时安排的地方是个幽然静逸的绿林。竹竿高耸入云,屋舍淡雅清洁,在密林中若隐若现。
悠悠然的在屋里歇了半日,甚觉无趣,敛了衣袖,虚影微微一晃,出了竹林向北而去。
不多时,成片的青树映入眼帘,青树花开不落,终年无叶无果。花色青白相应,花香醉人,有去疲的功效。
朝时自从上次天帝离开东滦后就只穿红衣,算是给天帝一个交代,一个心安。此时走入林中,风姿绰约从容不迫,俨然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朝时继续向北,青花树林从外面看是一望无际,但内里却是曲经分明,井然有序。阳光被青花蔽去大半,少了燥热,颇感清凉舒爽。
大约又行了半盏茶的功夫,朝时停下来,仰头看向树上正摇晃尾巴的白衣少年,佯怒道:“阿默,听话!”
虽不知道别人家的狐狸是怎么样的,但自己这只却是让朝时操了不少的心。本是林中奔跑的灵妖,却偏偏喜欢爬树爬墙,那处高就往那处窜。朝时说了数次,皆是屡教不改,也不知道这性子是谁给惯的。
害怕他一不小心掉下来,摔疼了再哭唧唧找安慰,自己还不能说一句重话,否则他那泪珠子就跟不要钱似的停不下来。
朝时无奈叹息一声,脚尖轻点跃上树去,将他半拦在怀里护着。
小狐狸像是怕了,嘴唇微微发白,软软的小声喊道:“大人。”
朝时戏谑道:“平日里不是一直叫朝时的吗,如今犯错被发现的时候就成了大人了,莫不是我缺少管束,让你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阿默怯怯的看着朝时,咬了下唇瓣,猛的扑过来,缩在朝时怀里,头埋在脖颈处蹭了蹭,闷声说道:“不是。”然后把头埋的更深,一句话也不说了。
朝时盯着眼前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挑眉浅笑起来,小狐狸学聪明了啊,越来越会撒娇讨好自己了。
其实朝时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太将阿默放在心上,见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关心则乱罢了。
手放在阿默背上,轻轻抚慰让他绷直的脊背放松,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有人过来了。
双双垂眸看去,一青衣女子正静静的站在树下,明眸皓齿,自成风骨,手中洋洋洒洒的落了几瓣青花,称的肌肤更加莹白。
玄色衣衫的男子从不远处走近,轻轻拢住那女子,迫使她依偎在怀里:“喜欢?”
女子微微蹙眉,似是不满的挣了挣,却又无可奈何,低眉冷笑道:“与你何干。”
男子听了也不恼,只将她拥的更紧,贴在耳朵边上,暧昧不清:“你都是我的,我不管你,你还想谁来管你?”
手中的花瓣散落下去,掉在地上,染上了泥土的清新气息。
女子被他吐出来的热气薰的面色绯红,挣扎怒吼:“起开!”
男子岿然不动,声音低哑,眼睛变换为浅灰色的竖瞳,语气危险:“小雅,你若不想让我在这里要了你,就好好听话,别乱动,嗯?”
女子身体明显一僵,显然是吃过苦头的。须臾,她微闭上眼睛,两侧的拳头收紧,咬牙切齿:“巴尔,我恨你。”
男子定定的看着女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里尽是悲痛欲绝,可说出的话依旧冷酷无情:“无论你爱也罢,恨也罢,我只要你记得我,生生世世的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