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树林到举办宴会的妖族伏安殿不过顷刻就到,但路上经过了来时的那条河水,且水面上有三三两两的无人船筏随波逐流的飘荡,朝时见时辰还早,便拐个弯去了河畔处。
朝时不会划船,更舍不得让阿默辛苦,许是天遂人愿,这夜宴之处在水流的下游,而现在又是顺风,如此天时地利自然是不该浪费了。于是朝时挑挑拣拣找了只略微轻巧简单的竹筏,移到水流平稳的河道,顺水行舟。
上了筏子,朝时坐得随意,一条胳膊搭在支起的膝盖上,绕有兴趣瞧着沿途宜人景色,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默聊天。
河水清澈,水波自前方涟漪开来,一环扣一环,朦胧中可见水面上有一男子负手而立。
朝时轻轻挥甩了一下衣袖,顿时有风袭来,转眼两艘竹筏已经几乎并肩而行。
离得近了,他似是感觉到什么,一转首,朝时蓦地眼前一亮。
只见这男子一身墨绿长衣,黑发大多都梳到后面,用黑玉冠束起,耳侧零落的几许,添了些不桀,容貌是带有攻击性的俊美,如利剑出鞘,夺目至极。
他随意拂去落在肩上的蜻蜓,理了理右手箭袖的袖口,挑着眉似笑非笑道:“夜幕未临,大人就已经要去伏安殿了吗?”
朝时浅笑:“青丘山明水秀,无人顿足欣赏岂不可惜。叶英将军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这秀丽风景,倒不如本君悠闲自在。”
叶英漫不经心道:“景色若是真的怡人自不会留不住人。”
朝时道:“那将军是觉得这妖君王都不够好吗?”
叶英冷笑:“身为臣子,听君命,行君事,又什么不好的。”
朝时蹙眉:“是吗?”
叶英反问:“大人离开许久,对如今的六界还不曾真正了解过吧?”
朝时缓缓颔首:“将军在妖界当职多年,自是比本君清楚。”
他平淡道:“职责所在而已。”而后微微侧身:“有事,就此别过。”
朝时宛然一笑,也不为难:“慢走。”
从两人说第一句话起,朝时与叶英就在相互试探,而他从未见过自己,却又丝毫不掩饰的举动说明他是知道朝时为什么找他。
过程中,他话不多不少,半真半假,却严然将一切事端都推给了妖君白殷,也不知他是混淆视听还有另有隐情。
河水分支众多,错综复杂,可通往青丘各处。叶英以妖力驱动船筏,头也不回的驶入一个分支,渐渐消失在两岸青山中。
阿默拉了朝时的手,见朝时转头看他,问道:“朝时是在怀疑妖族存有水墨余孽吗?”
小狐狸耳目通达,看问题也是如此剔透,朝时很是欣慰,答到:“当年水墨一族明面上是消除殆尽,可水墨经营万年,势力错综复杂,难保顾及不周。”
阿默:“那妖君知道吗?”
朝时淡然:“就算是不知道,也不会置身之外,毕竟这个局可不小。”
阿默:“那朝时要破了这个局吗?”
朝时:“这就要看这戏值不值得看了。”
不过数月,无论是花姬,云容,还是墨染,骁音亦或者是白殷,看似毫无关联却又密切相连,皆是与那七族或多或少牵连。
而会接连动这七族,只能是与水墨相关之人,目的是复活水墨首领水乐,毕竟他们手中握有一窍。
不过对此朝时并没有非常担心,因为水乐元神击散后,其元神中最重要的部分在朝时自己手里,没了元神,复活之事几乎是空谈。
且东滦山下镇压着水乐破损的肉身,其内牵引着一缕他的散魂,虽然留有魂魄,却没有意识,不可动作,但既能保他不可转世投胎,又可探查他是否有奇怪异动。所以朝时并不着急,慢慢来,真相终归会浮现在眼前。
碧竹载人于水是青丘別于他处的一方特色,不过一会儿,朝时就又碰到了正要上船的妖君白殷一行人,不得不并舟前进。
白殷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广袖长衣,衣角处有只用针线勾出来狐狸印纹。
上了岸,朝时又与白殷一道而走,不时说些妙文趣谈。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阿默夸张的捏着鼻子,避开白殷,从外侧上前躲闪两步,“全是难闻的苦味。”
白殷诧异道:“什么?”
朝时见状说道:“白君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草味。”
他微微一顿,片刻又反应过来,解释道:“说来惭愧,小君虽已然成为妖君,天赋却从不是最好的,但年幼时傲慢不逊,不知天高地厚,得罪过不少人。后来遭人陷害,伤了身子留下祸端,自那以后就常得用灵药温养着。”
朝时:“白君有赤子之心,如天之福,妖界必能安泰和盛。刚才是阿默无礼了。”
白殷连忙说道:“大人言重了,小君实是不敢当。”
朝时暗暗瞧了一瞧阿默,见一直他看她,眼睛里闪烁着光,亮晶晶的,侧头对白殷笑道:“白君应该当的起。”
在见到白殷的第一刻时,他的身上只有浅浅的苦味,但其中却混杂着治疗外伤用的药气,试问一个被层层保护,且常年服用内服药物的妖君身上怎么会有轻易受伤,却没有任何风声。
所以妖君明显就是有事欺瞒,不过这事究竟是什么,是否与水墨有关,此时还不能确定,但能让妖君费尽心思,想来这事不会小。
走着走着,妖族伏安殿就到了,伏安殿是妖族的圣地,除去祭祀之时外,基本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青砖绿瓦,红门高院,金碧辉煌的与人间帝王皇宫极其相似,但却又多了几分华贵。
进了内门,座无空席,尽是妖界的各类精怪,看见朝时与白殷进来,皆放下手中动作,齐声高呼:“恭迎妖君,神尊大人。”
白殷道:“各位舟车劳顿,辛苦了,快快请起。”
“谢妖君。”
声音消去,白殷的脸色却异常难看,四周亦有窃窃私语,朝时顺其目光看去,原来是有几个老人如没听见一般,依旧弓腰未起。
朝时顿时明白了,九尾妖狐虽天赋异禀,但人丁却是艰难,一直以来在妖界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地位,如今一朝成为妖族共主,难免有人心怀不甘。
而这几个迟迟不动的妖族老人是想借自己给这年轻的君主一个下马威,毕竟这里是妖界,白殷是妖君。朝时虽身处异地多年,但位份却高,他们想要自己在此刻薄了妖君的颜面,成心要给他个难堪。
不过朝时活了这么久,自是不会无缘无故被人利用了去,他们既然不愿起,那便一直拜着,朝时断不会阻挡。再说这是妖族自家的矛盾,左右也轮不到朝时出面,所以无论朝时做什么或是不做什么,皆是无所禁忌了。
与白殷错开半步,浅笑道:“这殿内布置甚好,不复虚名。”
白殷微微汗颜:“让大人见笑了,大人请上坐。”
妖君本就是东道主,朝时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自然而然的坐于下首。众人瞧见,不少人深深地看了白殷一眼,一时不明所以。
反观白殷倒是无异,泰然自若的坐于主位道:“妖族祭典是妖界历来的传统,能请来神尊大人也是妖族的幸事…………今日同欢,诸君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