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林手记:
千百年间,跃马河就这样不缓不急地流淌着,像一位平和的绅士更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智者。
跃马河下游,西岸是连绵不断的旗鱼山山脉,东岸是平坦的北海平原,跃马河河水清澈无比,一尺来长的银色淡水鱼不时跃出水面,瞭望一眼蔚蓝的天空然后又扎入河水深处。
我们的小船由北向南逆水而行。
我已经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现在只想依偎在船舷好好睡一觉,可是小船的摇晃又让我无法沉睡过去,只好闭着眼睛聊胜于无地打盹。
雷耶斯和雷蒙就坐在我旁边,他们是我从北信风海港带出来的,他们都还小,脸上稚气未脱,但因为贫困的生活,年轻稚嫩当中隐隐多了几分穷人的自卑和小心。
似乎是不想打扰我休息,十八岁的土族男孩雷耶斯拍了拍坐在自己身旁的弟弟,低声道:“雷蒙,你想家了?”
常年的贫苦让兄弟两个身形都偏瘦羸,雷耶斯身材高挑,如果站在风里,身上的衣服就会像一面破旗子荡来荡去。虽然刻意梳理过,可是一头金黄色的头发还是显得凌乱不堪。他的弟弟雷蒙今年十六岁,也很瘦,一头黑发被河水潮气打湿,虚弱地贴伏在头上,可是他有一副大骨架,肩头手肘膝盖等处都凸出骨节来,却更加显得瘦弱和营养不良。
“哥哥,我们离开北信风海港已经两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学院城啊?”雷蒙却并不怕打扰到我休息,稚嫩的童声大声道。
“还有五天”,我眯开了眼睛,大大地打个哈欠,道:“你们饿了吗?”
雷耶斯和雷蒙都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低下头。
他们两个是北信风海港的孤儿,我从暗夜群岛归来路过那里,正巧看到兄弟二人在码头上替人干活。我一眼就相中了雷耶斯,无论他的力量、他的灵活、他的意识和潜力都是上等的可教之材,我相信经过学院城的学习,他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游侠。
我是学院城游侠理事会的长老,我有义务把这样一个天赋不错的少年带回学院城。
可是雷耶斯却不舍得和弟弟雷蒙分离,就恳求我把雷蒙也一起带去。我当然不会可以拆散相依为命的兄弟二人,就答应了。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至少我当时是那么认为的。
我们租了一条船,从北信风海港沿跃马河逆流而上赶往学院城。同行两日,我总算见识到了贫苦孩子的食量,本来准备了七天的干粮,这才两天就已经没什么剩余了。看着兄弟二人捧着并不美味的面饼狼吞虎咽,我不由得一阵心疼,后悔自己考虑不周,只顾着节俭竟没有多准备一些牛肉干和梭鱼干。
见我问起,雷蒙好不掩饰地揉揉肚子,眼中已经有了食欲,雷耶斯却比较矜持,笑道:“麦克林大叔,我们不饿。这几天已经很麻烦您了,等到了学院城我挣到钱,一定要好好请您大吃一顿。”
且不论他能否办到,有这句话就让我心里很舒服了,我捧起河水洗了把脸,道:“好啊,只是光大吃一顿是不够的。我要喝酒,喝棕熊山的啤酒!”
棕熊山的啤酒是酒鬼们口中念念不忘的美味,雷耶斯兄弟估计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不菲的价格是他们无法承受得起的。雷耶斯脸色显然有些不自信,但他还是笑道“我希望我人生的第一杯棕熊山啤酒,是和麦克林大叔您一起喝的!”
我笑着答应了他,跃马河平静的河水上,几只漂浮在河面上的水鸟振翅而飞。清凉的河水让我的来了兴致,开始给这对儿将要进入学院城的兄弟讲述卡伦大陆的地理人事和传闻故事。这些是每个游侠都必须知道的事情,我愿意把自己的见闻讲述飞他们。
“你们看,跃马河西岸,那就是大陆北方最高的山峰圣雄峰。它是旗鱼山山脉的主峰,峰顶常年积雪。土族艾伦王是第一个登上圣雄峰的人,他测量了圣雄峰的高度,后来就很少有人上去了……”
“跃马河和海烈湖东岸是北海平原,还是土族的领地。北海平原是土族在大陆最北方的地盘,现在上面有两个大城镇,分别由梅伊斯家族和斯瑞德家族把持……”
“我们再向南走,就要进入海湖了。海烈湖你们应该听说过,是千年前土族和水族大战的时候水族人开凿的人工湖。海烈湖里有几十个岛屿,最大的一个叫卡帕尼岛。大陆五大修道院之一的海烈湖修道院就在卡帕尼岛上。我们今天傍晚就能到达那里,到时候我让你们好好大吃一顿……”
孤陋寡闻的兄弟二人听得心潮荡漾,不住地东张西望,五米长的小船随着河水和船桨飘飘荡荡,船尾两个摇船的船夫也听得入了神。
中午的时候,我把剩下的所有食物都拿出来,又向船夫借了一些面饼和鱼干让兄弟俩吃,预计傍晚就可以到达卡帕尼岛,在那里我们可以得到食物补充。
“麦克林大叔,那是谁?”雷蒙忽然指着大河东岸上大叫。
我顺着雷蒙指示的方向看去,却见是一队二十几个骑兵由南向北沿着跃马河东岸的道路飞驰而过。望了望骑兵队的旗帜,那是一面白色的三角旗子,上面绣着一条死去的灰色海鱼。
“那是斯瑞德家族的巡逻轻骑兵。你看他们的旗子,那是开疆时代土族和水族大战的时候流传下来的。斯瑞德家族和暗夜群岛的水族有深仇大恨,用死鱼做旗帜,正是要表明他们的立场。”
雷耶斯一愣,道:“水土二族大战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还用这样的标志做旗帜,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死鱼明摆就是在羞辱水族啊。”
“小孩子懂什么?”我笑道:“这是大人们的事,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做传统……”
我闭上了嘴,因为我看到东岸的轻骑兵队忽的放慢了速度,队列由一行双骑慢慢变成了单独的一列。紧接着,由北向南两匹黑马呼哨着和骑兵马队相交而过,黑马上端坐着两位穿黑色长袍手持法杖的人。虽然距离远,但我明显可以感觉到骑兵马队对这两名黑衣骑士的忌惮。
雷耶斯低声问道:“麦克林大叔,他们是什么人?”
“死灵公会的法师。”我淡淡地道,不由自主轻轻哼了一声,又道:“死灵法师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大陆上横行,土族骑兵都要给他们让路。看来索斯里大祭司说的没错,世道要乱了。”
雷耶斯看着两名死灵法师,显然他已经对他们产生了兴趣,或许是我的表情并不和善,让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沉重的问题,不应该这么随便地问出口。
“这真是个谨慎的孩子啊。”我心里想。
“咦?这又是什么?”
雷蒙对死灵法师并没什么兴致,他一直趴在船舷上,忽然看到水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游动,马上伸出头去看水下。而水下那东西竟然慢慢上浮,依稀是个人形,雷蒙不禁叫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的脸从水下浮出水面。她身体还在水里,脸已经正正地和雷蒙的脸照在一起。
小姑娘有一张可爱的圆脸,脸上带笑,笑起来嘴角弯弯的。她眼睛很大,满含笑意地看着雷蒙,清脆的声音道:“你好,我是水族人,叫瑞丽丝,你可以叫我瑞瑞。今天是我第一次来到跃马河,我和姐姐要到海烈湖去玩……”
雷蒙有些发愣,许久才结结巴巴地道:“你好,我叫雷蒙。”
又一个水族少女浮出水面,脸庞清丽,身材苗条,一头乌黑的长发温顺地披在脑后,像是远古世界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又像是北海传说中神秘美丽的美人鱼。她先拉住瑞丽丝,对我们歉意地一笑,道:“我是水族的艾薇儿,我妹妹第一次出门,对什么都好奇。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雷耶斯和雷蒙兄弟二人已经呆了,我想着这两个名字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微笑道:“我们只是跃马河上寂寞的旅人,没有受到任何的打扰。瑞丽丝小姐很可爱。”
艾薇儿嫣然一笑,拉着瑞丽丝向水面下沉去。瑞丽丝还不忘和雷蒙挥挥手,大声说:“雷蒙,记得我叫瑞瑞哟……”
雷蒙这才想起来和小姑娘挥手告别。
“据我所知,艾薇儿是水族之王雷吉诺德的公主。”我淡淡对兄弟二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