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林手记:
这两天我一直在船上给雷耶斯兄弟二人讲述海烈湖的地理和历史,也不知道他们记住了多少。
最初的时候,海烈湖并不存在。
千年之前,开疆时代,水族在当时水族之王罗尼的带领下进攻卡伦大陆,与土族之王艾伦率领的土族联军在跃马河两岸鏖战。战事之初,水族连战连捷,占领了跃马河中下游,将包括旗鱼山脉、北海平原、夹河沙漠、红松山脉、西北山脉和镜湖北岸一带的大片地域都纳入了水族的势力范围。
为了巩固胜利果实,水王罗尼下令在跃马河下游、北海平原西侧开凿了海烈湖,建立水族基地以便和土族持久作战。
之后土族艾伦王带领土族发动了大反攻,历时五年,最终把水族赶回了遥远的北海暗夜群岛,重新把大陆北方夺了回来。从此之后海烈湖成为了土族的内陆湖。
之后数百年,水族数次*****希冀能够重现罗尼王时代的荣光。海烈湖的归属一直在土族和水族之间摇摆不定,后经过第二次神魔战争,水族的实力大损,再也无力攻打大陆。海烈湖才正式地归入到土族的疆域之中。
现在,海烈湖是卡伦大陆上第二大湖,面积仅次于镜湖。
海烈湖之内有二十几个小岛屿,其中最大的一个名为卡帕尼岛,以此为名,这一片小群岛被称为卡帕尼群岛。这里生活着土族的居民,多以打渔为生。卡帕尼岛上有一座大修道院,海烈湖修道院和学院城修道院同为卡伦大陆五大修道院之一。
因为西岸横亘着高大连绵的旗鱼山山脉,海烈湖的黄昏来得很早。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黑黝黝的山顶,整个海烈湖仿佛瞬间就进入了傍晚。我们的小船在渔火亮起时分来到了卡帕尼群岛。登岛之后,船夫不愿再向南行,请求他们在卡帕尼群岛再雇一条船。这是跃马河航船的老规矩,我付了船资之后就让他们离去了。
雷耶斯很是不解,问我道:“麦克林大叔,我们又不是不给他们钱,为什么他们不肯送我们去学院城了?”
“这是你们土族人的规矩。海烈湖再向南行使,就有可能遇到劫匪,劫匪特别愿意对北方的陌生人下手,所以北信风海港的船夫不愿意以命犯险。”
“那为什么卡帕尼群岛的船夫不怕劫匪?”雷耶斯问。
“他们当然不怕。”我站住了站住脚步,反问雷耶斯道:“你自己倒想想是为什么?”
雷耶斯想了想,眨着眼睛低声道:“那些劫匪……是和卡帕尼群岛的船夫一伙的?”
我哈哈大笑,拍拍雷耶斯的脑袋不置可否。作为一个只有十八岁的男孩,能够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个世界混乱而残酷,有些事情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
雷蒙显然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他现在只知道跟着哥哥就行了,其他一切都不用操心。卡帕尼岛也并不太大,上面有个土族的小镇子,渔民们就住在这里。此时他们捕鱼一天回家,正是登岸的时候,小码头上熙熙攘攘,渔民们把一天的收获搬上岸。有商人早已守在这里,他们想要买到最新鲜的海烈湖梭鱼,然后连夜运往内陆。码头上呼喊声叫喝声讨价还价声音混成一片,人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买卖,谁都没有注意我们。
离开鱼腥味十足的码头,我们沿着潮湿黑暗的街道走向大修道院。
道路两旁是各地商人汇聚于此开设的各类店铺,卖衣服和粮食的最多,当然更少不了酒馆和妓院,酒馆中呛人的酒气间酒鬼和吟游诗人们在一起畅想着梦中的美丽憧憬,妓院里昏暗的灯光下**和嫖客用沾满鱼腥味的银币和铜币交换着彼此的欲望。
道路的尽头,海烈湖大修道院巍然而立,修道院前高大的主神塑像用淡然的目光望着被他庇佑的邪恶和善良。
这里就是卡帕尼岛。
这里当然也有游侠,很多都还和我是熟识,他们不时招呼着邀请我们去酒馆,我都拒绝了。
“麦克林长老!啊……嗝……,麦克林长老,是我呀!”
一个热情到会让你以为是你的生死之交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不用猜,我便知道这是老弗里。那是个以到处打听和兜售消息为生的老油条,自称是游侠却从没有听说他参加过任何战斗。这种人就像是生活在鲸鲨嘴边的寄生鱼,有好处的时候就匆忙吃上几口,没有好处时就去寻找下一个寄主。
他装作和我很熟的样子,过来便要搂的肩膀,我瞪了他一眼,他好不尴尬地停止了动作,搓着手笑道:“麦克林长老,好久不见了,去酒馆喝一杯吧!”
“我没有时间。”
老弗里贼兮兮的目光在雷耶斯和雷蒙身上扫过,低声道:“这两个小朋友是?”
我的脸色低沉,沉默向前走,老弗里自动便转移了话题,压低了原本就很低的声音,故作神秘地道:“麦克林长老,听说您刚从暗夜群岛回来?怎么样?雷吉诺德同意学院城的提议吗?”
我心中不由得一阵光火,到底是谁这么不小心,竟然把我的行踪和目的泄露了出去?如果是那个素来多嘴的罗西里奥,我回去一定把这个混蛋打个半死。
“嘿嘿,算我多嘴了。那么麦克林长老,你想不想知道凯恩的消息呢?”
我站住脚步,冷冷盯着老弗里。
老油条无赖地笑着,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眼神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挑衅的味道。我心中恼怒,却忽然想起平日里索斯里大祭司对我的教诲,便咬着牙慢慢压制住心中的火气,道:“老弗里,你也自称是游侠,为何不做一些让人们看得起的营生?其他的我不管,可如果因为你的多嘴多舌损坏到学院城计划的实行,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老弗里讪讪一笑,“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老混蛋,混饭吃罢了。您身居学院城游侠理事会七大长老,是闻名大陆的羽族游侠,一把长剑一张榉木弓大陆上无人不知。您的弓剑所向,是红松山的盗贼,是荒蛮之地的妖兽,必定不会对我这样一个快要死了的老废物拔剑相向的。”
我不想理会他的唠叨,示意雷耶斯和雷蒙跟上我快走。
“我知道您这种大人物看不起我,可我也得活着,不是吗?”身后老弗里笑着道,话语中竟透着一丝洒脱。
我可不会天真到相信他可怜他的地步,但我还是向他扔去了几个铜币,老弗里身手敏捷地接过,然后嘿嘿笑着,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一边钻进了旁边的酒馆。
海烈湖修道院就坐落在卡帕尼岛的北端,我并没有着急领着兄弟俩进入大修道院,而是站在门口瞻仰高大的主神塑像。神像近五米高,据说是从圣雄峰上运来的质量最好的花岗岩制成。这里的神像是一位长须老者的形象,手中持着法杖。神像基座背后刻着卡伦大陆人人皆知的五条神律:
“神存在
神无所不在
神无所不能
神博爱世人
奉神者得神之力”
我们在神像前伫立一阵,我对雷耶斯低声道:“五条神律,人人都知道。但作为一个游侠,最重要的是信仰和恪守,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我能。”雷耶斯用坚定的声音说:“就算我不做游侠,我也能信仰和恪守。”
“我也能做到!”雷蒙笑道,语气中却多了些轻佻和玩笑,让我皱起了眉。
和学院城不同,海烈湖修道院门口是有卫兵把守的,闲人勿进。虽然我并非闲人,可是在向卫兵打听了之后,我决定还是不要进去了。加尔文大祭司去了圣格兰德城没有回来,红衣祭司安德鲁和我并不太熟悉,今夜我不想和他谈论什么,于是我又带着兄弟俩返回小镇。
我们来到一家小旅店,先不忙着订房间,在前厅里餐桌前安排雷耶斯和雷蒙坐下,然后我向侍者要了一桌子食物,牛肉、鸡肉、鱼肉满满地摆在兄弟俩面前。
雷耶斯兄弟俩眼中顿时冒出光来,我示意他们吃饭,然后便端着一杯啤酒开始想回到学院城之后怎么向索斯里长老复命。我自觉已经尽了十分的力,但是雷吉诺德并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
兄弟俩却并没有开始吃,似乎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丰盛的食物,又些怯场,又似乎是在等着我吃才好意思开动。看着他们暗中吞口水,我心中微微一笑,拍了拍雷蒙的脑袋,笑道:“跟我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这么客气?吃!”
二人不再端架子,雷耶斯抓起一大块牛肉,用力下一小块,递给雷蒙,低声说:“吃吧,慢点吃不要呛到。”然后自己拿了一块鱼干嚼起来。
我知道在北信风海港牛肉并不多见,在他们眼中这是难得的美味,雷耶斯是向让雷蒙多吃一些。
果然,见雷蒙两口就吃完了牛肉,雷耶斯怜爱地摇摇头,又给他又撕了一块牛肉,并低声的嘱咐他慢些吃。
我已久经人事,可是他们兄弟之间的小动作让让我心底泛起一阵暖意,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儿子,杜菲如果有这样一个哥哥多好。
我撕了一块鱼干漫不经心地嚼着,道:“雷蒙,你哥哥对你可真好。”
“那是当然,我哥哥是天下最好的人。没有他我早死了!”雷蒙满嘴都是牛肉,含糊不清地道。可是转眼间他就慢慢停止了拒绝,低着头一声不吭,不知道这个小脑袋里想到了什么。
雷耶斯却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雷蒙低着头,“如果父亲还活着,我一定把这块牛肉带走,给他吃。”
雷耶斯目光微微闪动,拍拍雷蒙的肩膀,故作轻松地道:“一块牛肉算什么,等我赚了钱,我给你买十头牛,整个牛烤熟了给你吃!”
“哥哥你骗人,整个的牛怎么可能烤得熟?”雷蒙大叫,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牛肉,他年纪到底还小,很快就被哥哥的玩笑转移了思绪。
看着狼吞虎咽的兄弟俩,我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雷耶斯天赋不错,这不假,可是他之前的生活太贫苦了。我想让雷耶斯成为一名游侠,谁知道走出穷乡僻壤的雷耶斯见识到了花花世界会不会萌生其他的想法?
游侠的生活并不富裕,如果一个人萌生了要发财的念头,他是做不了游侠的。
两间客房,我自己一间兄弟俩合住一间,支付两个银币。我又拿出五个银币让侍者今晚去多买些牛肉和干粮。明天再上路,下一站就是学院城,中间再没有便利的地方购买食物了。
刚叫了雷耶斯和雷蒙一声让他们去房间休息,我忽然愣住了。刚才我去柜台,我的长剑和榉木弓都留在餐桌旁,这时却不见了。
我不动声色,在餐桌下方和左右看了看,确实不见了。
环视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我冷冷一笑,对雷耶斯道:“吃饱了吗?去房间休息吧,明天我们还有事呢。”
雷耶斯打个饱嗝站起来,刚要走,忽然道:“哎呀,麦克林大叔,你的剑和弓呢?怎么不见了?”
“一个没长眼睛的小贼,不值得大惊小怪,丢不了。”
我轻描淡写地讲了一句,然后带着二人走向后院。雷耶斯和雷蒙都奇怪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会如此对待,但是他们却不敢多说什么。
刚跨出前厅房门,我便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不由得站住了脚步,“不会这么巧吧?”我心里暗道。
目光环视,眼神所到之处,院落之中的住客们来来往往,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我的目光就盯在了前方楼梯处。紧接着,楼梯上走下两个人。这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法师袍,手中持着枯木法杖,头上带着兜帽,根本看不清楚脸庞。
一股萧索死寂的气氛从他们身上散发开来,让后院里的住客和游侠们都感到了死亡的危险,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武器。
我知道自己遇到了谁,其实听到老弗里的话我早就该想到的,不过现在可不是什么比武的好时机。但是在他的面前,我又怎么能躲避?我把雷耶斯和雷蒙挡在身后,示意他们不要动。
两名黑衣死灵法师也发现了我,他们身形停顿了一下,显然也没有意料到能在这里和我相遇。凯恩慢慢走过来,在我面前两米处站住,道:“麦克林长老,没想到在这里能够见到你。我很荣幸。”
死灵法师的脸依旧隐藏在兜帽的黑暗之中,声音低沉,毫无生气,像是将死的乌鸦虚弱地嘎嘎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