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里格斯手记:
死灵公会要带走雷蒙,我能够预料到我会和学院城产生冲突,但我没有想到第一个向我出手的竟然是木族的退役老杀手。
林芒二十年前已经成名,最近这些年沉寂无闻,但并不代表他的刺杀技能退化了。不过要他来和我正面对抗,不客气地说,他不是我的对手。
一点小把戏就迷惑了他的心智,亡灵之指抽空了他所有的力量,然后老瘸子就只剩下被我宰割的份儿了。
杀他,还是留他一条命?
这并不是个多么复杂的问题。留下他,他有可能再次成为死灵公会的阻碍,而杀了他,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我刚要出手,忽然听到城墙暗影里一个声音喝道:“罗德里格斯会长大人,您是想要与整个木族为敌吗?”
我心中一凛,刚才专注对付林芒,竟没有留意周围。我马上收手,侧头一看,却见一个穿着红袍的法师从黑影中慢慢现出身形,他手中持一把红水晶法杖,红水晶幽幽发光。
我认识他,慢慢地向旁边退开几步。林芒再也坚持不住,颓废地倒在地上。
“恩德里克大法师,你怎么来了?”我冷冷笑着道。
恩德里克看了林芒一眼,道:“这话该我问您。您是死灵公会会长,黑暗世界的王者,到学院城来做什么?”
我冷冷一笑,面对游侠理事会的长老,兜圈子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我单刀直入地道:“今晚,如果不是林芒拖住我,我就会把雷蒙带到辛迪里小镇去了。”
“雷蒙是学院城的学生。”恩德里克简单的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你拦不住我。”
我说的是实话,恩德里克虽然是学院城最资深的火族法师,但我自信他在我的面前没有任何优势。事实上,学院城中的众多游侠,除了索斯里,我不忌惮任何人。
我的话音刚落,却听角落阴影里又有个声音道:“那再加上我呢?”
一个土族武士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身材并不高大,却显得很精悍结实,肩头扛着一把大得异常的重剑。他衣服上风尘仆仆,口中微微喘气。恩德里克眼中一亮,道:“罗西里奥,你终于回来了!”
“刚回来。”土族武士罗西里奥笑道:“刚到南城门,就觉得这里出事了,连忙赶过来。我心里还在想,怎么我离开这两个月,学院城比荒蛮群山都热闹。没想到是会长大人亲自驾到了。嘿嘿,按说您来是需要我们索斯里大祭司亲自接待的,可是您却喜欢大黑夜里在城门上看风吃沙,我们索斯里大祭司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这是个轻佻无礼的人,我哼了一声,道:“游侠理事会两个长老来迎接我,不算你们学院城无礼。不过你说得对,我是应该找索斯里谈谈,因为就算摆平了你们,要带走雷蒙也要过索斯里这一关的。”
“摆平我们?”罗西里奥摆了摆手中的巨剑,那把剑近两米长,宽大无比,可是在他手中挥动却轻松得如同一根稻草,冷笑道:“你就那么有信心?”
我当然有信心,不过估计现在索斯里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到来。不过我是死灵公会会长,索斯里是学院城修道院的白衣祭司,我们俩的身份才是对等的。他们两个人当然能够阻止我一段时间,但我不想浪费时间。
我伸手抓住自己的肩头向旁边一扯,把凯恩从我的身体中分离出来。
恩德里克和罗西里奥大吃一惊,他们从未见过亡灵法师这种诡异的手法,事实上,同形幻化这个法术,死灵公会只有我自己能够使用。
凯恩默默站着,夜风下,黑袍空荡荡地飘动着。
我对他道:“凯恩,我要去找索斯里谈谈。不过这两位长老也不可怠慢,免得人家说我们死灵公会不懂礼貌,你就在这里陪两位长老玩玩。”
“好。”凯恩简单地道。
“就凭他?他连麦克林都斗不过,怎么会是我和恩德里克联手的对手?”罗西里奥道。
我瞟了他一眼,对凯恩笑道:“凯恩,人家说你不是麦克林的对手,你怎么说?”
“会长大人,你去和索斯里大祭司谈话吧。”凯恩面无表情地道。
我不再理会他,身形一掠向学院城游侠广场方向腾跃而去。
身后,恩德里克和罗西里奥都没有跟过来。
索斯里,你的老朋友来看望你了!
但是学院城理事会的大门已经关闭。
我站在门前,双眼放光,大木门上两行话看都清清楚楚。我知道这扇门后面,学院城的长老们都在等着我,我纵声笑道:“如果你是朋友,只管推门而入;如果你是敌人,只管推门而入。学院城真是有气度。看来我就是敌人,只管推门而入就是了。”
说完,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礼堂中灯火通明,神像之下,五个学院城长老依次排开。土族大祭司索斯里、羽族武士麦克林、风族射手风云扬、矮人武士塔塔、水族法师奥博纳,五人脸色冷峻地看着迎面走来的我。雷蒙和杜菲站在麦克林身旁,一脸警惕之色。
他们这种阵仗看起来气势汹汹,我相信即使夏佐在这里也会被压迫地心神动摇。但我是曾经沧海之人,我能够感受到的是他们内心对我的恐惧。
我目不斜视,一直走到索斯里面前两米才停下脚步。
矮人塔塔手握战斧,凶狠地瞪着我,似乎马上就要忍不住冲上去,然后一斧子砍翻我这个该死的死灵法师。
我看看他,微微一笑。
“会长大人,您来了。”索斯里笑道,出乎我的意料,他的神情语气中一丝一毫的敌意都没有。
于是我道:“我们二十年前见过。当时我还不是死灵公会会长,你也还不是学院城修道院的白衣祭司,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是在萨伦高地的一个小镇,当时是秋天,我们都刚从荒蛮群山里出来。我们两队人把小酒馆里的食物都吃完了,只剩下最有一盘红薯,我让给了你们。”索斯里笑道。
这个老东西不简单,我收起了笑容,道:“当时我已经谢过了你,现在再次致谢。不知道今天,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感谢你的机会?”
“如果你要吃饭,我会给你,不仅有红薯,还有牛肉和鱼干。”索斯里道:“但如果你要带走雷蒙,那我要拒绝你。”
竟然是他先提起了雷蒙!我心中有些懊恼。
我看向雷蒙,只见他一脸警惕,绷紧了脸望着我。我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目光依次扫过各位长老,最后对索斯里道:“死灵法师不信仰主神,不遵循神律。其他人不能攻击神仆祭司,而我们死灵法师则没有这个规矩。在推开这扇门之前,我很有信心把他带走。可是现在我站在你面前,我不确定了。”
“你走吧,你带不走他。”索斯里慢慢道。
“我是死灵公会会长,我有自己的尊严。我想试一试!”我沉声道。
原来伪装的平和气氛渐渐消失,礼堂中陡然张起来。我开始聚集力量,而索斯里脸上平和的笑容也慢慢消失,手中的天原灵球隐隐放光。
“我不会让你带走雷蒙!”
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叫,话语在空旷的礼堂里回荡,于是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杜菲。
胖子杜菲没有武器,他握着双拳,有些怯懦又有些激动地对我吼道:“雷蒙是我的朋友。他只会在学院城,哪里也不去!”
雷蒙接口道:“杜菲说得对,我是学院城的学生,我哪里都不去!”
麦克林低头看看自己的胖儿子,表情有些诧异,他赞赏地摸了摸杜菲的头发,却没说话。
这种吼叫对我没有任何震慑力,我扫了杜菲一眼,只见他紧张的神色中微微透着怯意。我冷冷一笑道:“索斯里大祭司,今天我不会轻易离开的。”
索斯里慢慢向前走了两步,他和我的距离越近,我便觉得自己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向自己压迫过来。但我仔细审视,索斯里身上却没有散发出任何的法术波动,甚至没有丝毫的敌意。我忽然感到一丝犹豫,我想着自己所有法术和手段,似乎任何一种都足以将对面这个并不高大的老人击碎,但是……我确定不了。
我向后退了一步。
索斯里再向前一步。
我双臂一展,身体向后滑出,当来到门口的时候,我俯下身去。
口中暗诵召唤咒语,调集体内法力,我的双手摁在地面上。
地面开始震动,礼堂中悬挂的松油灯盏开始摇晃,隐隐地一声龙吼传入众人耳中。
“罗德里格斯!”索斯里厉声道:“这里是学院城大修道院!你若是敢在这里召唤骨龙这种亡灵生物,那便是与整个学院城作对!便是与卡伦大陆五大修道院作对!”
我半蹲在地上,双手扶地,一个并不大但是繁杂无比的法阵在我周围的地面形成,法术能领在孕育着,骨龙已经在法阵中蠢蠢欲动,只要我愿意,我就能把它释放出来呈现在这些游侠们面前。
“八百年了,学院城和死灵公会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索斯里的声音低沉下来,但话语中依旧充满力量,“罗德里格斯会长,你是要越界吗?如果死灵公会已经做好了准备,学院城愿意应战!”
我慢慢站起来,法阵消失了,法术能量消失了,隐约的龙吟也消失了。
我望了那个叫雷蒙的孩子一眼,转身走出大礼堂。
我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