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山脚下,冬日早到,大地白雪皑皑,天空灰暗,雪花片片落下。天柱山脚下住着十几户人家,天寒地冻,自然免不了伤风咳嗽。
山村东首一间民房内传来阵阵咳嗽声,屋里躺着一个老翁,显然是卧病在床。床边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对旁边沏茶相侯的老妪嘱咐道:“不碍事,受了风寒,这有一副药,三碗水早晚煎成一碗,吃得三天便好。”
老妪端茶递水,连番道谢,又道:“林大夫,今天我儿进山打猎,还没回来,屋中又没有余钱。能不能晚两天再付您诊金?”
青年男子笑道:“不碍事,这天寒地冻的,又没收成,我也不急在一时三刻,来年收了庄稼再付也就是了。”又道家中孩子等着饭吃,告辞出门。老妪送出门外,又再连番道谢。
这青年男子三十一二岁模样,形象清癯,只是额头隐现皱纹,双眼深邃,看起来心事重重。身上只穿一袭青袍,丝毫不畏惧严寒。
这青年男子名叫林回,这村中有人生病全都仰仗他医治,也不在意诊金,算来村中每户人家都赊着他的诊金,他也从不问人家要。只是没人知道他的居所,只知道他就住在天柱山之中,从林大夫口中得知他家中有小孩,却从没人见过。
林回背着药箱出得门来,看看天色,长叹了一口气,径直往山中走去。但见他一会儿功夫隐没在山林中,身后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进了山中,竟是越走越快,越行越高,犹如足不沾地,山路虽然险峻,林回却如履平地,只小半个时辰就到了虎啸崖。
山巅松涛澎湃,云雾缭绕,犹如人间仙境一般。林回走入林中,不多远有一所木屋。屋门前一男一女两小童正在玩闹,看见林回都迎了上来,男童喊一声爹爹,女童喊一声师傅。
林回脸上露出笑意,随即拉下脸道:“怎么又不用功?偷起懒来了?”那男童三两步蹦到林回身前,撒娇道:“整日练功,闷也闷死了,爹爹什么时候带我们下山看看就好了。”女童眼望二人,眼神中露出一丝企盼。
林回摸摸男童头顶,板着脸道:“嘿,那可早着呢!你不将《武神诀》练到第五重境界,休想下得山去。”男童撇了撇嘴,转眼便回复跳脱,笑着道:“爹爹,今天替人看病辛苦了,快进屋去,莫要着凉了。”
林回板着的脸也松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常儿,要是不练好本事,你日后无法安身立命。听爹爹话,等你长大了也许还有许多麻烦呢。”林常吐了吐舌头,道一声知道了,拉着林回便进了屋。
这男童名叫林常,是年六岁,是林回之子,生性活泼调皮。一来林回实是舍不得打骂,二来也觉得山中只有他们三人,要是少了欢笑也确实太闷,所以也就管得不严,只是练功督促得勤一些。
女童名叫柳沁,是林回偶然一次替人看病归途中捡回的一个女婴,到现在也已经四岁了,随林回妻子姓。这女孩也是调皮,但林回觉得女孩应该有女孩样,平时就严一些,所以这女童倒是有点怕他。
三人山中生活,倒也平静。这一日,林回倚着房门看二童在门外平地习练武艺。
只见场中二童一人拿了一柄木剑,你来我往,倒也斗得像模像样。
林常岁数稍大,但平时疏于练武,多习医术;柳沁则对武功兴趣颇高,平时练功勤奋一些。所以二童练了半柱香时间,竟然不分上下。
但见林常一柄木剑左刺右点,柳沁却绕着林常展开轻身功夫缠斗。斗到酣处,但见林常脚下一个踉跄,似乎要摔倒,木剑下指。
柳沁见有便宜可捡,面露喜色,挺剑向他左胸刺去。蓦然间林常手中木剑上抬,往柳沁剑上撩去,柳沁知道上当,只是此时闪躲已然来不及了,只有运劲挡住来剑。
双剑相交,只听“嗒”的一声,终究柳沁女孩,兼之年龄小,力气不及林常,木剑脱手飞出。林常挽个剑花,木剑轻轻在柳沁肩上一拍,嬉笑道:“妹妹,你输了。”他俩自幼就在一起,以兄妹相称。
柳沁嘴一扁,略带哭腔道:“我不来我不来,你耍赖,你骗人。”说罢坐在了地上。林常见师妹哭了,刚想过来劝慰,却听见身后传来异响,林回满脸惊骇,从屋内电射而出。
林常一呆,转过身来一看,不禁惊骇欲绝。原来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头花豹,怒吼一声向林常扑了过来。柳沁吓得呆了,张着嘴望着他,连哭都忘了哭了。
此时林回展开轻功疾奔过来,但距离林常还远,饶是他身怀绝技,却也无可奈何。但见他脸上惊色一现,随即面露喜色。
原来林常练过几年,反应倒也快,正当豹子扑过来时,腰一沉,矮下身子,钻到了豹子腹下。那花豹速度极快,将林常头上戴的帽子叼了去。
林回见儿子危险,危急中捡起一块石子,往豹子身上投去。林回多年习武,石子劲急,那豹子如何躲得开?石子正中颈后背上,豹子吃痛,不敢多耽,转身向树林中蹿去。
林回到得跟前,却不见林常踪影,一瞥眼间见花豹腹下灰袍一现。急忙喝了一声:“常儿放手。”向那豹子追了过去。原来林常抓住了豹子腹下皮毛,却不松手。
到了树林中,山路不平,豹子跑得又快,把他颠下地来。
林回看得真切,快步来到林常跟前。见他满脸血污,右手小臂上两排牙印,深可见骨,林常手上兀自抓着一顶帽子。
林回哪还顾得了豹子?忙抱着林常回到家中。林常睁眼看看手中帽子,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已经是晚上了,柳沁白天受了惊吓,早早就去睡了。林常躺在床上,手上敷着药膏。林回坐在床边看他醒来,脸现喜色,端过一碗药来,扶着林常坐起,喂他喝了。
林常皱眉道:“好苦。”林回端正颜色说道:“苦口良药,如果不好好调理,你这右手可就废了。你好好跟爹爹说说,为何手臂被伤了?”林常嚅嗫道:“我夺帽子的时候被它咬了。”
林回正色道:“帽子丢了爹爹再给你买,你怎么为了这一顶帽子,不爱惜自己性命?我叫你放手为何不放?”林常听爹爹语气逐渐严厉,低下头道:“我只是想着我的帽子被抢了,这是去年过年时爹爹买给我的,我就喜欢这顶帽子。”
林回见孩子快哭了,也硬不下心肠来,叹了口气,柔声道:“帽子丢了可以买,可是性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说完望着桌子上的油灯发呆。
林常抬起头来看着他,稚嫩的小脸上带着坚定的神色,道:“我就喜欢这个,绝不让旁人夺了去!”
林回一怔,转过头看着他,神色哀苦,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性子,将来可不知要吃多少的苦头。”说完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了句早点安睡,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