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间到了十二年后的春天,山上百鸟齐鸣,景色盎然。
山林中一株大树枝桠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手上捧着野果吃得津津有味。男子身着粗布青衫,面目清秀,剑眉星目,头发随意扎起,嘴角带笑。
那少女满面笑容,明眸皓齿,头上挽了个髻,一头青丝披在肩上,发髻上插着一根木簪,虽然一身粗布长衫,也难掩明艳动人之色。
这两个少年正是林常兄妹。
柳沁晃荡着双脚,吐出嘴里的果核,笑道:“哥哥,今天可又偷懒了,等会儿回去看师父怎么教训你。”林常弯起手指轻轻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道:“就知道告状,看我受罚你好开心么?”
柳沁轻轻一哼,嘟着嘴道:“我想去看看山下什么样子,偏偏你不用功,师父都说了你的《武神诀》不练到第五重不许下山,你看我《玉女剑》都练到最后一招‘锦笔生花’了,你不好好练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下山啊?你要是不用功我天天跟师父告状。”
林常嘿嘿一笑,道:“你都这么用功,现在也只跟我不相上下而已,再说要不是我少习武多学医,你救的那些小麻雀啊、小兔子啊、小猴子啊什么的,谁给你治?”柳沁佯怒道:“好啊,你是师哥,就胜得过我了么?今天咱们就一较高下,阁下划下道来吧!”
林常纵身一跃,跳下树枝,抬头笑道:“追得上我再说。”说罢转身就跑。柳沁轻轻纵下枝桠,大喊一声:“好贼子,只会逃跑么?”笑着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追到家中,林回正坐在门口看书。十二年过去了,林回额头上皱纹更深了一些,但常年紧锁的眉头却舒展了开来。
见到二人回来,林回脸露微笑,放下书,站起身来道一声“小心”右手两指叉开,径取林常双眼。林常知道父亲有意考较,微微一笑,左足飞起,踢向林回小腿。
林回道一声好,双脚一蹬,腾在空中,右手去势不减。林常一脚落空,临危不乱,身子后仰,右手食中两指并在一起,直取林回胸口膻中要穴。
林回双**互连踢,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从林常头上跃了过去。双足一点,以手作剑,刺向从后面追来的柳沁。柳沁早有准备,娇叱一声,翻身一跃,上了身后一棵松树,随手折了一条枝桠,头下脚上从树上飞了下来,左手掐了个剑诀,右手枝条点向林回头顶百会穴。
此时林常也已赶到,右腿横扫,往林回脚下扫去。林回淡淡一笑,就像给人用绳子拉住一般,向旁平移数尺,紧接着左手掌拍向林常右腰,右手指点向柳沁左脸颊。一时斗得难解难分,师徒三人在平地中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不一会儿,柳沁脑门微微见汗,林回右手掌拍林常胸口,柳沁瞧得便宜,右手枝条径点林回后脑。却不料林回这一掌只是虚招,左手食中两指在枝条上一搭,顿时将树枝荡在一旁,随即揉身直欺柳沁身前,身后林常拍向后心的一掌便落了空。
林常收掌要再发力,却见林回右手食中两指指在柳沁喉间,只好收掌束立。柳沁脸颊微红,呼吸稍微有些急促,说道:“师父,你瞧我们可有长进吧?”
林回收回手指,微笑道:“不错,只是你长力不足,当勤修内功才是;常儿内力倒还不错,我瞧三个月内必能练到第五重,只是招式生疏,平时没少偷懒吧?”
柳沁笑道:“今天他又偷懒了。”林常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道:“爹爹常说,武功修行,重内辅外,招式生疏一点,也无伤大雅嘛。”柳沁做个鬼脸,道:“狡辩。”
林回咳嗽一声,正色道:“常儿,习武千万不可懈怠,你悟性是极好的,却不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可不要误入了歧途。”
等林常正经答应之后,又道:“我知道你对学医兴致颇高,也当知学无止境,无论武功还是医术,你一辈子也学不完。”林常一喏。
林回接着道:“你日后行走江湖,医术高超固然受人敬畏,但练好武功方可自保,你当谨记。治病救人嘛,唉……我却也说不上来,全凭心意了。”神色间颇为落寞。
林常道:“这些年看这些医书,无不教导医者当有仁人济世之心,自当遵从先贤教导。”
“你爹爹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做‘病到药除’,当初不分善恶,只要有人寻到了我,便施以针石。因此上放眼整个武林,却属你爹爹朋友最多。偏又无奈避居山野,你道是为何?嘿嘿,朋友最多敌人却也最多。莫道我武功有多好,只我这几下子,勉强算得上一流。十几年不问世事,毫无长进,只怕已不及寻常武师了。你自问习得我几成功夫,就妄想闯荡江湖?”
见林常不做声,林回又道:“这些年在你爹爹手下救活的人不计其数,十几年前我深以为傲,现如今回想却不知是对是错。我不能一生把你兄妹绑在这山林中,终有一天你二人须得出门闯荡。只盼你记得,善恶存乎于心,不必执着于世俗之见。”
林常笑嘻嘻道:“我知道啦!还有个小丫头要我来保护!”说完伸手在刘沁后脑勺轻轻一弹,拔腿便跑。柳沁正自凝神倾听,全没料到这一招。嘴里喊着:“贼小子又偷袭,给我站住了。”摸了摸脑袋,皱着鼻子追了上去。
兄妹二人每日里除了练功便是打闹嬉戏。如此过了月余,这一日,时当正午,兄妹二人玩闹半天回到家中。
往日里林回偶尔不在,下山出诊,一定会告知二人。但今天没听林回说要出门,却没见到他人,兄妹俩暗自奇怪,对望一眼,也不以为意,你烧柴我淘米,做起饭来。
饭菜烧好,林常眼珠转了转,道:“我去爹爹房里倒点酒喝,不许告状!”说完也不理会柳沁,径自去了。
柳沁正没做理会处,突然听见林常一声“啊哟”,连忙跑到师父房中,见林常手上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愣在那里。柳沁凑过去一看,见纸上写着:
常儿、沁儿兹启者:
今有要事,不及细言。此去短则岁余,长则数载。姑念常儿数月之中,内功当有小成,你二人或幽居山林,或游走于世,且凭心意。榻下金银自取之,若身处江湖,人心鬼蜮,慎行。切记切记!
林回字
柳沁看罢,望向林常,林常也正看着她。两人面面相觑,柳沁喃喃道:“那可如何是好?”说完眼睛也红了。
林常定了定神,道:“爹爹离开了,还有我呢,我能照顾你、保护你。”话音竟然有些颤抖。两个少年从来没离开林回超过一天,突然之间他离开了,难免无所适从。兄妹二人心中满是迷惘,实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饭桌上,二人相对无言,林常端着酒杯喝酒。柳沁扒拉着筷子,饭也不吃了。林常第一次喝酒,本来就不胜酒力,更何况酒入愁肠,三两杯下肚就喝得不省人事。
等到醒来,已经是次日晌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口干舌燥,端起床前一碗酸汤,一口喝了个干。只觉得头痛欲裂,摇了摇脑袋,走下床来,出门见柳沁坐在房门口,双手支颐,望着远处发呆。
林常轻轻走到她背后,蓦地里大吼一声:“吓死我了!”柳沁吓一大跳,右手往后一挥,一掌拍在林常胸口。
林常虽然胸口吃痛,却哈哈大笑。柳沁嗔道:“臭哥哥,吓死我了!我在想师父。”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回嗔作愁。
林常一夜宿醉,本来没有想起父亲已经离开了,经她一提,思父之情顿时涌上心头。惆怅道:“我也想爹爹了!不如我们下山找他去吧。”
柳沁眼睛一瞪,拍手笑道:“好啊好啊!今天就走。”两人本来就对山下世界向往已久,现在又实在想念林回,林常这一说,下山之念再也压抑不住。
当下商议定当,二人来到林回卧室,从床下拖出一个尺许见方的木箱。打开箱子一看,箱子中一叠银票,一个荷包,一支毛笔,还有一封信。信上寥寥数语,说道毛笔乃林常母亲遗物,务须小心贴身保管。
打开荷包一看,却是数十片金叶子。林常顺手将银票及荷包递给柳沁,拿起毛笔细看。这支笔不知是何材料做成,比寻常毛笔短了两寸。
林常屈指在笔管上弹了两下,发出“噗噗”声响,非金非木,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当下也不在意,找了块布包好了放进衣兜。
结了两个包袱,囫囵吃了一顿,兄妹二人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寻路下山。到了山下已经是傍晚,山路崎岖险阻,两人走了大半天,又乏又饿。
来到一间农家小屋,敲开了门,屋中出来一中年农妇。两个少年人从未见过外人,蓦然间见到生人,却不知如何是好了。那农妇见二人男的丰神俊朗,女的俏丽可爱,心下暗生好感,只是二人太过忸怩,不免有些美中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