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掌柜便送来两碗面,把那片金叶子还了给林常,又再不住道歉。柳沁本来不愿意就此罢休,但林常终究心软,也只索罢了。
柳沁实在不愿意在此多待,面也没吃,就拉着林常走了。来到大街上,两个乡下少年看傻了眼。两人几时见过这么多人?街上各种叫卖的小贩,人声鼎沸。
柳沁看得新鲜,拉着林常东看看西走走。林常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想要回家的念头直在心头撩拨。柳沁偶然一瞥眼间见他心神不宁,问道:“哥哥,你在想师父了是不是?”
“有一点,我看我们还是早点赶路吧,早一日找到爹爹早一日回家。”林常勉强一笑。
柳沁嘟着嘴道:“师父都说有要事,又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再说回家有什么好?你看这里多热闹。昨天走了一整天,都快累死了,咱们再耽一天好不好?”林常听她说得在理,昨日也累坏了她,又是一整晚没睡好,虽然心中觉得还是家里面好,却也不忍拂逆。
便道:“如此也好,昨夜没睡好,就多休息一天。”柳沁嫣然一笑,拉着他走进路边一间饭馆。小二过来殷切招呼,二人刚要落座,林常心中一动,想起昨晚陈三说的话来,财不露白,还是小心为是。
于是对柳沁道:“过一会儿再来。”转头问小二道:“这位大哥,你可知钱庄在哪?”那小二道:“哎哟!小哥可别这么喊,我瞧二位气度不凡,您是贵客,咱可担不起。再说我就是长得老一点,可不见得比你年长,有事吩咐你叫一声小二就行了。您看我们饭菜可口,那是皖城首屈一指的。您二位先坐,我给二位沏碗茶,您要吃什么尽管吩咐。咱们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都有。您看这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您要办事也不能饿着肚子不是?”
说了半天,没回答林常半个字,只是劝他二人留下吃饭。林常又好气又好笑,道:“哎哟!小哥可别这么说,我们身上没有银子,您看这俗话说得好‘人以钱为贵’,肚子再饿吃饭也得给钱不是?小哥您放心,我们去兑了银子再来,绝不会跑了。您要是不告诉我去钱庄的路,我们也没钱给你不是?”
小二愣住了,还在想哪来的这么句俗话,柳沁在旁边捂着嘴偷笑。林常拍了拍小二肩膀,问道:“小哥,您看你是知道不知道这钱庄在哪呢?”小二这才回过神来“啊!钱庄,钱庄,出门向东,再转北就看见了,近得很。”
林常跟小二这一阵插科打诨,心下畅快不少。出得门来,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柳沁笑道:“哥哥就是老没正经。”林常笑着在她脸上轻轻一拧,快步向东。
两人兑了银子,倒也没食言,再到那饭馆吃了饭,柳沁便拉着林常在街上东瞧西看。集市上倒也没什么贵重物品的买卖,只是胜在人多热闹,柳沁看什么都新鲜。
走到一处绸缎庄门前,柳沁拉着林常进去做了两件衣服。须知爱美乃人之天性,柳沁虽然长居深山,但好看的物事总是能吸引女孩目光的。
柳沁做了件鹅黄色轻衫,绿色束腰,领口也是绿色,绣以双月环抱,甚是精致;林常一件宝蓝色缎子织成的长衫,双袖及束腰呈青色。
这一日直逛到天黑,柳沁买了一堆东西,抱着一堆杂物,两人另寻了一处客栈住下了。是夜,林常正要宽衣就寝,门外敲门声响,开门一个黄影闪过,飘了进门。
林常轻轻一笑,关上门转头一看,见柳沁穿上了新衣,俏生生的站在房中。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此时林常却感觉柳沁如换了个人一般。
只见她一袭黄衫裁剪得体,体态玲珑;脸上薄施粉黛,略显娇羞,与领上双月交相辉映,当真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柳沁转了一圈,微笑问道:“好看吗?”
林常笑道:“丑丫头变成小仙女了。”
柳沁啐了一口,道:“你怎么不穿新衣服?怕丑么?”
“你哥哥本来生得难看,再怎么打扮也不过是癞皮狗穿新衣罢了。”林常笑道。
柳沁笑骂道:“呸!你才是癞皮狗。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我回房去拿,你换好新衣服等我,我看看癞皮狗穿新衣是什么模样。”说罢飘然出门。
林常摇摇头,喃喃道:“又不是过年。”口中如此说,却还是换上了衣服,头发用软巾束起。
刚刚结束定当,门外柳沁喊道:“癞皮狗穿好了么?”林常笑了笑,把房门打开。一瞬间柳沁突然愣住了,怔怔的望着他。林常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柳沁脸一红,低着头道:“没……没有。”林常莫名其妙,道:“不想进来吗?不是有东西要给我看么?”柳沁也不答话,脚下一点,蹿了进来。
林常调侃道:“怎么样?我这条癞皮狗还没丑到家吧?”柳沁抬起头来,眼波流转,只见眼前少年蓝衫合体,腰间束以青色腰带,更显英姿挺拔;面如冠玉,剑眉入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在昏暗的油灯下看来甚是明亮。
柳沁呆了呆,装模作样的围着林常转了一圈,点了点头,道:“嗯……癞皮狗嘛,还没丑到家,想来是林大夫给治好了,不癞皮了。”
林常哈哈一笑,作势欲打,柳沁滴溜溜转了个圈子,顺势坐在了床沿,幽幽叹了口气,道:“哥哥,你会不会离开我?”
林常一愣,坐在她身边,道:“我怎么会离开你?小丫头这是想爹爹了么?”柳沁点了点头,叹道:“从到这城里我便在想,师父突然间就不见了,我好害怕有一天你也不见了。从昨夜我便在想,在这里多耽一天是一天,我总觉得你会离开我。”
林常道:“傻丫头,爹爹不见了,我也只剩跟你相依为命了,怎么会离开你?”沉默了半晌,柳沁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包中一对玉佩,做得甚是精致。
玉佩各呈半圆,各镂空雕刻一只蝴蝶斜飞。柳沁拿起两块玉佩,对在一起,合成了一块。竟严丝合缝,两只蝴蝶六腿相扣,嘴对着嘴,栩栩如生。林常“啊”的一声,道:“这是哪来的?我记得那掌柜说不卖的。”
柳沁“噗嗤”一声笑道:“你出恭之时,我央求掌柜半天,用了三片金叶子才换来的。”
林常大窘,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柳沁将玉佩拆了开来,道:“一人一块,不许弄丢了,这蝴蝶要是少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多可怜啊。”
说罢递了一块给林常,也不等他说话,起身又道:“我去睡了。”走到门口,转过头来,红着脸道:“掌柜的说这是‘双飞蝶’。”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林常拿着玉佩呆坐良久,却想不明白,晃了晃脑袋,宽衣睡下了。
翌日一早,结了房钱。刚迈出大门,一阵恶臭中一个老丐走了过来,拿着一个破碗伸到林常身前,道:“少爷行行好嘞,老叫花吃不饱穿不暖嘞,少爷心地善良,赏碗剩饭吃嘞。”
这老丐穿一件破破烂烂的麻衣,浑身补丁,有些地方连补丁也打不上,当真是衣不蔽体;脸上全是污垢,面目也瞧不清,双目却透着精光。
柳沁捂着鼻子,皱起眉头。林常心慈,见他可怜,便道:“我二人也还没来得及吃饭,老丈便一同来吃上一顿如何?”柳沁拉了拉林常衣摆,林常假作不知。
那老丐鞠躬作揖,跟着林常回进客栈。林常扔了一锭银子给掌柜,转头问那老丐道:“老丈想要吃什么菜,尽管吩咐。”掌柜本来要赶那老丐出门,见林常出手阔绰,心想眼下时辰尚早,也没其他客人,等他们吃完之后再擦洗一下桌椅就是了。
不一会儿,小二端上来一只烧鸡,一条红烧鱼,两屉包子和一壶烧酒。那老丐也不客气,伸手撕下一条鸡腿便吃了起来,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又伸手抓起一个包子吃了,也不怕烫手。
林常二人一大早本来就不愿意吃得油腻,又见桌上汤汁淋漓,更没了胃口。柳沁拉了拉林常,起身道:“老伯,我二人身有要事,便先走一步,这点银子你拿去买点衣裳穿。”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林常跟着起身,那老丐看着柳沁腰间挂着的玉佩,道:“唔……嗯,‘双飞蝶’,各飞西东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满口酒菜,说话含糊不清,柳沁二人本没听清,再加上那老丐身上恶臭夹杂着酒菜的味道,中人欲呕,柳沁实不愿多耽,也不及细问,拉着林常便走。
二人买了两匹马乘了,向东而行。二人虽然从来没骑过马,但都武功不弱,倒难不住二人,只学了半个时辰就骑上马赶路了。只是小县城没有宝马良驹,也只有凑合了。
柳沁这一路沉默少言,林常有时逗她说话,她也只是羞红了脸把头转开随口答应,林常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哪知道昨晚少女无意间实已吐露了心事?其实别说林常不懂,就是柳沁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少女情窦初开,又与林常青梅竹马,自然而然的恋上了这个师哥。然而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实则并不知道该当如何自处。
一路旖旎暧昧中,刚过午后,行到一处山坳,前后并无人烟,便下马稍作休息。此时已是初夏,山坳中花草茂盛,环境优美。由着两匹马儿信步吃草,二人席地而坐,拿出干粮吃了。
还没吃完,蓦然间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马嘶,二人起身看时,两匹马已不见了踪影,林常奇道:“刚才还在身后,怎么转眼就不见了?”柳沁不答,林常拉了她手,道:“一定没走远,咱们瞧瞧去。”
柳沁见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是丢了马匹,恐怕要荒宿山野,当下也顾不得娇羞,顺着声音找去。坳中草木茂盛,没有道路可循,虽然听声音传来处也不怎么远,却也走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