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农妇笑了笑道:“二位打哪里来啊?这大晚上的两个小孩子出门在外,该不是私奔逃难吧?”两人脸涨得通红,林常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们从山上来的,她……是我妹妹,我们去找爹爹。”
那农妇“啊哟”一声,道:“莫不是林大夫的公子小姐?啊,是了,你长得像林大夫。”说完身子一侧,忙道:“快进来!快进来!哎哟!早知道林大夫有两个孩子,却从来没见过,这是请也请不来的,快请进!吃饭了没?”
两人对望一眼,红着脸跟着她进了门。林常道:“林回正是家父,正要向您讨碗饭吃,我们会给银子的。”
那农妇道:“公子说哪里话来?林大夫可是我们村子的活菩萨,平日里便想请你们吃顿饭也不可得。你要是给钱可就折煞我了,这要是让村里别家知道了,非把我活埋了不可。”这农妇一路走一路说,把林回说得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一样,林常二人好不尴尬。
村中这些年大病小病全靠林回,而林回又从来都不计较银钱,所以村中老小都对他很是敬仰。
那农妇说这是李家庄,夫家姓李,出外干活还没回来。她将林常二人领到堂屋坐了,就去张罗着做饭。不一会儿饭做好了,农妇夫家也回来了,听说林常是林回之子,免不了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饭间问起二人此来缘由,得知林回有事外出,三年五载也不见得回来,又是一阵唏嘘。又问起二人往何处去找寻林回,二人从不知道世外之事,就是方向也辨不明,如何答得上来?
那农夫笑道:“林公子,像林大夫如此人物,既然有要紧事,肯定是到城里做大事了,你们真要找他,我看多半得去舒州府了。”
像他这种山野村夫,想得到的最大的事情便是在舒州了。柳沁问道:“那我们应该往哪走?”那农夫挠了挠头,面露尴尬道:“我也没去过,不过听人说要先南下到皖城,向东至怀宁,再南下到舒州府。”
柳沁揶揄道:“我还道大叔去过呢!原来也是听说啊。”一顿饭吃下来,柳沁早就没有了拘谨。
那农妇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瞧你大叔这没出息的样,他又哪出过远门了?”那农夫嘀咕了两句,也不跟她争辩。饭罢,夫妇俩便安排林常兄妹住下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兄妹俩一早便起了床。草草吃过了早饭,辞别了农家夫妇,辨明方向,就此踏上了寻父之路。
二人内功颇具功底,虽然火候尚浅,用来赶路却也不慢。还好那农家夫妇给二人备了干粮,否则非饿肚子不可。
这一日赶了五十里路,到了皖城,天色也暗了。二人虽然没有处世经验,但是林常读书不少,知道有客栈可供住宿。
皖城只是一个小县城,天色渐暗,街上行人已经少了。二人找到一间“林宝客栈”,林常笑道:“这客栈倒跟我有缘。”店中也就只有三两人喝酒猜拳。
中年掌柜见二人风尘仆仆,身着粗衫,瞥了二人一眼,冲后堂喊道:“陈三,出来招呼客人!他娘的,一天到晚不见人,老子养你来当祖宗么?”只听后堂有人应道:“马上就来!拉个屎都拉不清净,等一下行不行?”
柳沁听他们言辞粗鄙,暗暗不喜,皱了皱眉头。那掌柜兀自骂骂咧咧,冲林常二人道:“两位打尖还是住店啊?”林常道:“既打尖也住店,先做一桌饭菜,赶一天路饿得慌了。”
这时从内堂走出来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口中念念有词。听得林常说话,流里流气的道:“客官要一间客房还是要两间?”一边说一边贼忒兮兮的打量柳沁。
柳沁给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皱着眉道:“要两间。”那掌柜一巴掌打在陈三后脑勺,骂道:“要你多嘴。”转过头对林常笑嘻嘻的道:“客官,两间上房,八钱银子,小店小本,这个……那个……”
客店一般住完会钞,他见林常二人身穿粗布衣衫,年纪又小,怕他们没钱付账,言下之意自然是要先交钱后住店了。
林常见他吞吞吐吐,多少猜到一点,便道:“我们没银子,只有银票。”说完回头从柳沁手中接过一张银票递给了他。
那掌柜一看,一百两的银票,倒吓了一跳。满脸堆欢,道:“这个……公子,这个时候钱庄都关门了,也没处兑银子去,本店本小利薄,也找不开这一百两。您看……”说话间恭敬客气了许多。
柳沁不耐烦道:“你这人怎么老是吞吞吐吐的?赶了一天路,乏得很了,这到底还给不给住了?”掌柜的连忙赔笑:“姑娘您包涵,只是实在找不开,我这小本买卖,您多包涵多包涵!”
柳沁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从中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他,道:“你这人婆婆妈妈的,用这个会钞行不行?”
那掌柜又吓一跳,见二人年纪不大,出手却如此阔绰,心中暗暗纳罕。点头哈腰的道:“姑娘,您是贵人,咱们这穷地方实在是破不开,您这一片金叶子在本店住上一年半载的也够了。”
柳沁不耐烦道:“不用找了,给做点好吃的就行。”那掌柜大喜,嘴上却说道:“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太多了些。”
柳沁挥了挥手,道:“你再如此缠夹不清,我们就不住了。”那掌柜的道:“是!是!陈三,带二位去楼上客房,给老子把二位贵客服侍好了,去后厨让你二哥给老子做一桌好菜。”陈三应了,领着二人上楼。
林常二人走得累了,吃完饭就睡下了。林常睡到半夜,听得柳沁房中传来一阵窸窣声响。林常喊了一声,不见回应。想来是柳沁起夜,也没在意,刚闭上眼,又听得一阵响动。
林常暗想不对,翻身爬起走到柳沁门外敲了敲门,也无应答。林常暗道:沁儿内功已有功底,绝不致敲门声也不能惊醒。林常运起内力,手上使劲,喀拉一声震断了门栓。
只见窗边人影一闪,正要往外跳。林常脚下发力,如箭离铉,手一长抓住那人小臂。那人惨呼一声,林常抓住他拉了回来,却是那小二陈三。
事起仓促,才瞥见柳沁躺在床上,被子掀开。林常惊怒交急,顺手封了陈三穴道。来到床边给柳沁盖好被子,喊了她两声,却始终不醒,呼吸平缓,兀自沉睡。林常手一搭,号了号脉,并无异样。
林常一时慌了手脚,怒视陈三,喝问道:“你把我师妹怎么了?”陈三委顿在地,颤巍巍的道:“还……还没来得及怎么了,你……你便来了。公……公子饶命!”林常怒道:“你使了什么手段,她怎么还不醒来?”
陈三道:“是……是蒙汗药,用……用水浇……浇就醒了。”蒙汗药只是使人沉睡,并非中毒。林回是用药大家,自然也不屑于教林常这种下三滥的药物,所以林常虽然医术颇高,却不知道蒙汗药,自然也不知道如何解法。
林常找来一张毛巾蘸了水,敷在柳沁额头,又在她“人中”、“神庭”**揉了几下,柳沁悠悠醒转,呆呆的望着林常,道:“哥哥,天光了么?也不知怎么的,睡得太沉了。”
林常柔声道:“刚过三更,你先瞧瞧身子可有什么异样?”柳沁这才看到倒在窗边的陈三,心下一阵惊恐。
那掌柜睡梦中听到陈三那一声惨嚎,起来查看。这时走进客房,见房中这一情形,颤声道:“公子,这……这是?”林常兀自生气,朝陈三一指,没好气的道:“你自己问他。”
掌柜尚未开口,陈三道:“是我财迷心窍,昨儿见这位小姐身上金银甚多,两位年纪又小,不知财不露白的道理。我心想这不是把钱送到我家门口来了么?等他们睡下,我就拿了迷药,所以……所以……”
那掌柜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他胸口,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老子把你养在这里,短了你吃短了你喝么?”
转过头向林常赔笑道:“公子,这畜生是我外甥,您高抬贵手,别报官了吧。我这小店出了这事,要是闹到官府,这生意可都做不了了。明天把房饭钱退您,您就当他是个屁,把他给放了吧。”
林常没理会他,转头问柳沁道:“妹妹,觉得怎样?”柳沁道:“只是头晕,其余倒没什么不适。”
林常没告诉她进来时见被子掀开的,转头对掌柜的道:“咱们出去说话。”
掌柜扶了陈三,跟着林常出了门,林常一把抓住陈三胸口衣襟,低声喝道:“你可有毁我师妹清白?”
掌柜的吓了一跳,颤声道:“这……这……这畜生竟敢做出这事?”陈三苦着脸道:“我在小姐的外衣中拿了银票和荷包,见她睡在床上,很是好看,一时见色起意……”话没说完,掌柜走上前去“啪啪”两个耳光,骂道:“******,脸都让你丢净了,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陈三低着头道:“是,我是禽兽,可不是还没来得及么?刚掀开被子,公子就进来了。”掌柜气得浑身发抖,喝道:“幸亏如此,还不赔礼认错,把偷的东西拿出来!”
陈三道:“是,可是我动不了啊!公子,我不是人,我对不住您老人家。你一指头点过来,我连动根手指头也不行,您是神仙么?早知您有这样好本事,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林常得知师妹得保清白,气已经消了大半,看陈三给掌柜的一顿劈头盖脸的打骂,倒觉得他可怜起来了,再加上给他这一捧,心中也有些飘飘然了。
解开了他穴道,陈三从怀中摸出金银,交还给了林常。那掌柜和陈三又一再赔礼道歉,直到林常答应了不报官,这才各自回去睡了。
这是林常人生第一次意识到,世事并不是如自己想当然,第一次体会到“江湖险恶”。柳沁终究猜出了一点,不敢再睡。林常让她到自己房中,把床让了给她,自己坐在地上打坐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