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说无果。
桃夭试图丢他而去,每次都被他找到,或是在枯林满布的山间小路,或是一身露水站在住宿的旅馆门外等着她。至于他为何站着不进去,要说他带的大包了。桃夭并没有走官道,而是崎岖山路,山间流寇多出没。一次夜里,甩开他后,桃夭幻化黑衣,贴于树顶枝桠,看着他被流寇团团围住,将他劫持。流寇见他身背大包,又从包里翻出许多白银,各个心花怒放。桃夭乐的差点笑出了声。这货,尽背些没用的。
流寇见他双臂紧环于胸前,便觉有异,令他交出所藏物件,他不肯,越发抱紧了。桃夭提起精神,打算瞧瞧这货到底藏了什么。却被刀光晃了眼睛,随后听见“噗”的一声,一柄刀刺入了他的腹中。
他闷闷的哼了声,手垂了下去。
桃夭微微皱眉。
流寇翻出了他护在胸前的物件。
那是一方丝绸,用丝线绣出了朵朵桃花,在黑暗中,月光下,竟比那旁的血色刺目许多——那是那日,他从桃夭青衣上拓下来的图案。
桃夭嘴角泛起笑意,此时若有人看到,定觉得冰冷出奇,邪魅无两。
流寇不屑的淬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将丝绸踩在地上,大脚将其拧了拧。又举起长刀,吆喝其余流寇走人。
一阵疾风,流寇们突然觉得自己身体如坠冰窖,肌肤被一块块切开,生魂扭曲的痛苦令他们大叫不止!随后被挫骨扬灰。
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白银,在昏暗的月光下散发着森森的光。
桃夭幻化青衣,轻缓落于韩辞生面前。
她青衣迤地,捏了诀,黑底镶金边的扇子遁入空无。
这扇子,仗着和七星紫两千多年的交情,硬生生的迫自己使了美人计却被看穿,在他意味不明的眼光中老脸红透。
七星紫却是乐了,大方送她护身。
这扇子并非什么宝物,却可使游魂鬼怪远避,凡人可挫骨扬灰,无法步入轮回,低阶妖物无法靠近。
桃夭伸出手,捡起丝绸,又捏了清水诀。丝绸顿时变的干净如新。
轻折放入韩辞生胸前衣里。
她探韩辞生鼻息,似有若无,手下不乱,捏诀移形,瞬间已出百里之外。
此时月上中天。
这是一处荒僻山野,杂草丛生,更有高高蒿草矗立连绵。零零星星的有几颗老树,居然看到了一颗桃花开的正好的桃树。
桃夭笑了笑。
桃夭的储物空间里空空如也,倒是有那么一两个小玩意儿,似乎还是二殿阎君送给自己的,中等法器琉璃居。
这法器透彻如琉璃,可幻化房屋,自成小世界,只要桃夭心所想便可幻化心所想模样,外人见到,也就是琉璃灯摆件,却不知内有乾坤。
桃夭翻来覆去,也就这么个东西排上用场。她幻化了木屋,将韩辞生放入小世界将养。
小腹的刀已被她用法术去掉。伤却不是那么好治的。
桃夭自然是有办法给他治,但她不想动用,至少现在的她认为不值得。
她悠哉的半躺在木屋里的小塌上,点了熏香,闭着眼睛养神。
心里却思索着该为自己储物空间添些什么了。
这个世界,没有修真者。
仙人和神佛,或是妖魔,都有自己的储物空间,大小不同,储物功能也有所不同。
譬如桃夭,千年前是凡人,自然如韩辞生一般,需大小包裹随身而行。而今属妖,有自己的储物空间。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的空间为何如此之大,且有不同的空间,每两个空间中间似乎隔着一层薄膜,功能不尽相同。
她正想着这千般空间如何用,该放些什么,又想着昨日收回来的那么多银子倒是有了用处。她不用吃喝,可这凡人不行啊。
一阵轻咳从床边传来,桃夭睁开眼睛,起身探上韩辞生的手腕。
韩辞生慢慢睁开了眼睛,无神的望向桃夭,皴裂的唇轻启:“姑娘…你…没事就好……”只是一句轻语,令他本来就失去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他有些支撑不住,又晕了过去。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桃夭心中作想,径自摇摇头。知道他并没有事儿,只是刀伤有些深,又带些发烧。
为他掖好被角,准备出去寻些凡人需要的生活用品。
瞧着韩辞生这一时半会儿无法醒来,自己去购置物品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怕这出去一误事,他径自挺成干尸了。
桃夭左右没有什么可以用到的东西,忽然想起自己是株桃树,虽然未结果,却是长年开花的。
她从本体上捏下一个花瓣,放到韩辞生唇边,花瓣瞬间融化,流进他嘴里。这花瓣虽小,可好歹也是有些作用的,至少保证在短时间内不会渴死饿死他。有助于他身体尽快恢复。
琉璃居并不大,却因为放了一个人进去,无法继续放在桃夭空间里。记得二殿阎罗千叮咛万嘱咐:桃小姐,您千万记得,我送你的法器琉璃居,虽自成小世界,如放活物进去,切不可再放入您的空间,否则,小世界自行毁灭!桃夭听不得二殿的啰嗦,早已遁去身影。如今倒是生了悔意,自己这急性子,忘了问问为什么。
桃夭将琉璃居放入荒草之下掩盖,又用法力扫识方圆百里无人无畜,便放心离开了。
未出阳城,邻近的小城,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颇为繁荣。这朝皇帝事事亲躬,将国家治理的甚是太平。
桃夭提了竹篾编的篮子,走在县城的街道上。
这次幻化了中年妇女,发福的脸庞上有些油光,发丝间有些许珠翠,一身翠绿棉布,边角处却掐着精致的锦缎盘扣。显得极为平常,富贵有余,似是大户人家的管事。
这小城很小,只有一条主街,各色瓜果蔬菜,炒货蜜饯,古玩杂耍居多,且叫卖声络绎不绝。
正是应了那句老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思忖着兜里有那日拾得韩辞生的银子,不愁买不到东西。
要说这银子,桃夭是可以使变化之术的。只是,充其量只是个障眼法,障得凡人之目。
但这也是比较损的行事方式,对于妖,及一切修行中的灵物都可因这不起眼的小事儿,修为寸步不进。
因此,无论妖魔鬼怪,凡有修行之心,必定不会做此因小失大之事。
可见天地方有正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在凡间,银子,是个好东西。
至少她不必浪费法力,不必因频繁使用法力招引同类。
若召来同类,必定有场掠夺厮杀。
桃夭也怕,毕竟曾经是凡人啊。
她着手准备着各色蔬果,鲜菜,调料些许,又用心购置了新衣多套。
每每被各家掌柜问起,她以大家厨娘,抑或采办搪塞。这与凡人交流显然应心应手,虽出手阔绰,却也会斤斤计较。
肉摊的这年轻肉贩叫卖的甚是卖力,他年纪尚轻,浓眉大眼,脸庞颇为俊秀。与别的肉贩不同,不仅不光着膀子,反而穿了一袭黑色长衫,显得身材修长,挽着袖子,露出一双精壮的手臂,大刀挥舞之间,俱是一股子英气勃发。虽与长衫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子气势,格外引人注目。隐约间一丝浅浅的香味环绕。肉摊前聚集了些许买肉的妇女,及年轻的姑娘。
每每有嗤笑的姑娘靠的太近,那肉贩便温和的劝道:“各位小姐夫人,且莫靠近,仔细着这碎肉油渣飞溅,待小生切好,再为各位整理。”
也有些妇人爱好颜色,竟是相拥而挤:“无妨无妨,我等姐妹等着小哥儿切好,今日我陈家婆就切个六斤吧!”说罢,还撅着嘴巴抛了个媚眼过去。众女皆是啼笑不已。
桃夭见状,也是轻笑。这帮妇人行径,简直将那肉贩用眼睛吞进肚子里的欲望赤裸裸,毫不遮掩。她又向那肉贩望去,却见那肉贩低噙着一丝笑,眼皮微敛,手下不停,迅速将肉切的均匀无比,又将那肥油残渣浅浅剥离,而后称重,油纸打包,递给那自称陈家婆的妇女道:“阿姐共切得六斤肉,除去肥渣,得六斤六两,阿姐多六两可否?”这肉贩看向那妇女,嘴角的弧度弯弯而起。看的那陈家婆是老脸通红,那一声“阿姐”已是让她身子飘飘,这会儿这俊秀的笑脸让她移不开眼,突得叫了一声“啊……多六两就多六两!我家府上也算大户人家,这多六两不算什么事呢!哈哈……”她满脸红光焕发,甚是大方的递过去两颗碎银:“剩下的小哥儿且留着购置茶叶糖果吧,算婆子赏你的!”掂着篮子在她认为众女艳羡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不多时,在众肉贩嫉妒夹杂着恶恨的目光中,他的所有肉尽已售空。
“阿姐,今日肉已售空,若想置买,明日再来吧。”肉贩头也不抬,兀自清洗着案板,透过他颇长的睫毛,桃夭捕捉到一丝不耐烦。
收拾完毕,他抬头,见来人翠绿布衫,发福的身子脸庞俱是圆润不已,手提竹篮,竹篮里放着些上等的参药及鲜花。似是大户人家来人。
他嘴角又似之前挂起了招牌笑容,:“阿姐,实属不巧,今日小生的肉已售空,阿姐明日来可好?小生单独为您准备好。”
“不急,我购置鲜肉颇多,不知你明日的鲜肉可够?”桃夭涩涩的音调,在自己听来,颇为不舒服。
“敢问阿姐要多少?”肉贩眼睛里精光瞬时划过。
桃夭可以肯定,那是道精光,不愧是肉贩,也算一小小的商人,无奸不商!先前,以他精准的刀功,必定不会多于客人所要斤两。却以她们对自己欣赏之情,在她们承受范围之内或多或少切卖,而这些女人虽心里有底,却也甘之如怡。
她摇摇头:“你有多少,我便买多少。”
又是一阵似有若无的香味飘来,桃夭觉得熟悉,却记不起那是什么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