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内,乔氏与邱云瑁邱云琅邱云珂他们还未过来,只有姚嘉缨与珩哥儿在。
姚嘉缨正在为珩哥儿剥着荔枝。
红湛湛的荔枝壳堆在姚嘉缨支起的手腕边上,由于手腕支起的动作,她的袖子略有向下滑落的趋势,手腕露出一小块白皙的肌肤,惹得人不由自主地去肖想那莹莹袖口之下,遮掩住的怎样柔软细腻的肌肤。
陆长风看着姚嘉缨往一脸馋像的珩哥儿面前的宝蓝底金边小碗里放着荔枝肉,眉头微微往下压。
略有不爽。
姚嘉缨坐的位子背对着门,她并不知道陆长风来了,边往珩哥儿的碗里放着樱桃肉边说:“珩哥儿好好吃饭,快快长大,长大了便能守护邱家。”
这几日她想了很久,以她的能耐与本事,想与陆长风硬碰硬,那可是毫无胜算。
可是若是说去下阴钩子使绊子,她又不是李氏那般的小人,做不来那种事情。
虽说如此,她也不是就一定要束手就擒,等着被陆长风害死的:一来,这次她定是不会与陆长风定亲了;二来,这一世她一定不要让大舅舅战死沙场,让镇国将军府好好的,陆长风工于心计,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自是不敢轻易奈何她。
且她这一世对待在卫家的他这么好,也算是于他有恩,总不会再落得个被赶尽杀绝的下场吧。
怕什么,不必怕。
可是……不免惴惴。
……纵然是日日给自己打气,姚嘉缨的心底还是不安生。
正晃神着,原本眼巴巴看着荔枝肉的珩哥儿忽然跳下了圆凳,飞快地跑向了门边。
他仰头看着比他高了好多的陆长风,想叫声“卫哥哥”,又有点不敢认。
来人的五官与气度虽然像是卫哥哥,但是又白又高,宽肩窄臀,身材有些不像啊……
珩哥儿小小年纪,其实是邱家的兄弟几个里面性子最伶俐的,饭桌上二哥邱云琅说过的话都被他拾在了心里,一时间多了几分底气,确定道:“长风哥哥!”
陆长风的视线从那个金边宝蓝碗收了回来,看着珩哥儿道:“珩哥儿竟也长这么大了。”
脸上却没带笑,目光中掺着点复杂的敌意。
珩哥儿一头雾水:怎么长风哥哥看起来这么不高兴?他不是刚中进士,正是春风得意时吗?
陆长风与珩哥儿打完招呼,长腿一迈便进到了屋里,到了这几日让他魂牵梦绕的小人儿面前,声线温柔,尾音含笑:“阿桃。”
从珩哥儿唤出第一声“长风哥哥”开始,姚嘉缨的心里就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她拼命掩饰自己慌乱的情绪,可是却还是在陆长风走到她面前之后,不知所措地垂下头去。
珩哥儿睁着一双无辜溜圆的大眼睛,跑到了姚嘉缨身边:“姐姐,长风哥哥在叫你。”
姚嘉缨咬了咬唇,忽然起身到了陆长风面前站定:“卫……陆哥哥。”
态度恭敬……且疏离。
不过离开了五年……当初那个会教他礼仪、为他剥竹叶粽子的小姑娘,就对他如同陌生人一般了吗?
陆长风不悦皱眉,黑眸紧紧锁住了姚嘉缨。
只是紧跟着耳根子便有些红了。
小姑娘微微垂头的动作,再加上他站的角度,恰好让她修长的脖颈袒露在了他的眼里。
那么修长,洁白如玉的一截,优美的线条延伸到了衣襟下面,让人不由得想入非非。
陆长风赶紧挪开了视线,非礼勿视。
他觉得自己向来清心寡欲——那时卫峋被流放出京,到了边陲小镇,小镇中有不少外族人,民风开放,短短几年里,有不少姑娘对他明示暗示,想与他结秦晋之好,但是他单是被她们近身便觉得烦躁不已。
那为何眼下看见姚嘉缨,他就……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他便觉得心头愉悦。
姚嘉缨悄悄捏了捏自己掌心,终于鼓起了勇气抬头看向陆长风——
三月春风剪就的两道眉,细笔勾勒出来形状好看的含星眸,是他了。
她早该想到,这般精致出众的眉眼,举世难寻,一个便已足够,她怎么会傻傻地以为卫长风只是与他有些相像?
真傻。
再等一会儿,邱云瑁、邱云琅同邱云珂都过来了。
乔氏今日去瞧刚买进府中的布匹,来得晚了些,一进了门看见了陆长风,惊喜不已,上前左看右看。
姚嘉缨待乔氏如母,陆长风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失了礼数,赶紧起身行礼:“见过将军夫人。”
乔氏抿着笑:“好孩子,好孩子。”
邱鼎元微咳了一声,替乔氏拉开了板凳,示意她赶紧入座。
虽然他也十分欣赏陆长风,可是看见自己的亲亲娘子这般热情,镇国大将军不高兴了。
乔氏横了邱鼎元一眼,不理他的臭脾气,继续热络地问陆长风道:“这几年你离开了京城,过得可好?听说你考中了进士,你今年才十七八岁吧,好生厉害,不过,也吃了不少苦吧。”
姚嘉缨支棱着小耳朵偷偷听着。
前世的时候,陆长风不论做什么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似乎事情到了他那里没有一件是可以值得烦心的,这也让她觉得,世间的所有痛苦苦难到了他那里就不值一提,他是没吃过苦的。
那时的她,毕竟不知道他儿时做过难民流亡,还随义父被贬谪他乡的经历。
陆长风轻描淡写说道:“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屋子里的人大多热心,就算是像邱云珂那样板着脸的,其实也是面冷心热,见到了儿时的玩伴,问题便一个接着一个出来了,都想知道陆长风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受了怎样的苦。
陆长风一一作答,到最后还是邱鼎元沉下嗓子让他们先好好用膳,食不言寝不语,用完膳再问,他们才不再继续追问。
乔氏见平素总是眉眼带笑,窝在她身边娇声同她说话的姚嘉缨今日沉默寡言,只是默默用汤勺喝着小碗中的牛乳羹,不由得担忧地出口问道:“阿桃胃口不好?”
陆长风夹菜的动作微微一滞,抬眼去看姚嘉缨。
姚嘉缨垂头道:“许是身子有点不舒服,舅母,我先回去了。”
同现在的陆长风待在一处,她的脑海里接二连三全是往事,被他宠着娇惯着的往事,被他害死的往事。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陆长风看着小姑娘离去的背影,目光又落到了那未喝完的半碗牛乳羹上。
小姑娘的面色红润,在他未来的时候,还在帮珩哥儿剥着荔枝的皮。
她似乎,并不是身子不适,只是不想见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