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阿绛虽然那么说,最后还是给辰曦诚恳道歉了,并承诺今后一定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作为长官,和对向来不善言辞的人来说,能这么做,已经让辰曦心里好受不少,因为他知道即便阿绛把事情提前告诉了自己,今天这些伤也是要他来承受。在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李赫国执意派他和阿绛一道执行任务的真实目的。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阿绛问。对此她没有太多经历。
眼下时间已经很晚,酒精的后遗症就是使得人比较犯困。
“回家吧。”辰曦想也没想就这么说道。
“你的家?”阿绛迟疑道。
“不然你就自己找个地方睡觉吧,睡大街上睡公园也没有人会拦着你,但是我不保证会不会出现一个怪叔叔,将你……”
“够了。”阿绛越听越觉得离谱,终于生气了。不过这次她的怨念一会儿就消失了,说道:“我们现在最好不要被他们看出任何马脚,回锦衣卫大院是不可能的,那就按你的来吧,我没有意见。”
“其实你也不该有什么意见,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辰曦看到这话之后阿绛果然又是一副鄙视的表情,他脸上便立即起了心满意足的笑,随手将手插进裤袋里,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他们之间的交流逐渐多起来,能够简单聊一聊卧底任务之外的事,这些都是辰曦较为主动,而阿绛主要还是沉默回应,她更善于默默倾听,无论辰曦在讲什么,她听得总是很认真,一字不落。
辰曦找到个车流量较大的主路,花上半天功夫拦下一辆出租车,朝自己家开去。起初司机见辰曦身上都是血,本不想载他们,但软磨硬泡晓之以理之下最终还是打动了司机。
普通人之间的交道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很多时候只要好好沟通便能够解决,并不需要其他更多的东西。
汽车穿行静谧的夜城,大家话都不多。阿绛头枕着后窗的玻璃,慵懒的双眼透过斜捋的刘海,无精打采地看向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苏城依旧灯火通明,近处橘黄的路灯飞窜而过,行道旁的香樟树影婆娑,远处高耸的写字楼一整层一整层的亮着,而有些楼房则黑暗犹如巨山。
一切安逸,还算是正常的晚上。
到点后,小区门口已然黑暗一片,里头那些竖立的白色路灯,更多的起着装饰作用,甚至照不亮狭小的一片地。
凭借五年来对这一带的熟悉程度,即使他闭着眼睛也能够找到回家的路。他对这个不算大不算豪华的家倍感珍惜,这承载了他何种情感,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也许只是单纯地怀旧。
往家走时,他还有一个习惯,就是习惯性朝某栋楼的某个窗户投去一瞥。这栋楼在凌晨的时分已经完全暗下来,他明知道根本不会有什么结果,但习惯就是习惯。
这个动作很不经意,阿绛也没有发现,其实纵然她发现了什么,她也绝对不会说出来,对任何事尤其是与她无关的事,她很少发表看法。给人感觉就是,她是一个没有好奇心的女孩。
3楼,50平米大的区域,便是他全部的活动范围。
“这是你家?”阿绛道。很多时候这样的问话并非疑问,而是感叹和不可置信。
“算是最小的居住单元,这一带没有比50平米更小的地方了。”辰曦躺在沙发上,肆意舒展筋骨,满不在乎反而有些炫耀语气说道:“但是这里该有的东西都有了,一个人住这里绰绰有余。”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阿绛这么说也就是在变相问另一个问题。
辰曦当然听得懂,直接说道:“我从小一个人长大,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就一个人。”
辰曦说的就是穿越后的基本事实,句句都是实话。
但阿绛却是不信他的陈词,以为他有着难以言说的过去,于是也就不再过多询问。她沉默了,辰曦倒是又炫耀起来,“你看我一个人能赚这么多钱养活自己,足以说明我的本事,你看眼前那台电视机,是我花500块从旧市场买来的,你再看看那些厨具,对了,我告诉你我的厨艺不错,有机会给你展示展示。”
“你别拘束,天色已经晚了,睡觉吧。”辰曦从沙发上跳起来,带着阿绛来到自己卧室,指着叠得整齐的床铺说道:“也别嫌弃,很干净的,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阿绛盯着素白的铺盖,脸上留有犹豫之色,“我睡这里,那你睡哪里?”
“我睡沙发就行了。”辰曦敷衍道。
“真的吗?”阿绛小声嗫嚅,然后脸上微微露出愧疚的难色,此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算是接受了辰曦的安排。
凌晨3点时,辰曦草草睡下。蜷缩在松软的沙发里,他很快就沉湎于睡眠中,他没有做什么梦,这一夜过得很平静,他睡得也很安稳。
翌日,太阳高照,明媚的光已经从阳台的落地窗户里投射进来,当他一睁眼便知道时间已经不早。此时,阿绛早就收拾好一切,站在辰曦面前。
“你要去哪里吗?”辰曦揉着惺忪的眼睛,迷糊地看到阿绛立在他面前。
阿绛摇头平淡说:“见你醒了,我来和你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在这之前我得告诉你昨天摩天轮事件的进展。”
昨天摩天轮惊魂的时刻历历在目,辰曦怎么都忘不掉那个看起来巨大无比的深坑,他的兴趣成功被勾起,问道:“具体什么情况。”
“最新进展就是这是一种新的地球地质活动,否则无法解释同样的巨坑为何出现在世界各地,至少在我们国家已经发现了一百多起,并不排除荒郊野外无人区没有发现的量。”
“这算是什么地质活动?”辰曦好歹这辈子认真学过知识,懂一些常识,他马上就发现者其中的不对之处,“地球几十亿年来有同样的事发生吗?”
“我不是地球,我怎么会知道。”阿绛说。
辰曦自说自话道:“难道我们又要见证地球的一个新的历史时期?”他转而又问:“这不会就是结果吧,这么就可以搪塞过去?”
“初步结果,还有相关专家在继续研究,由于事关重大,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陛下也在密切关注此事,所以我们锦衣卫也介入了调查,根据现场的监控和巨坑的手法,基本排除了人为可能性。”
“哦。”辰曦站起来,舒服地伸个懒腰,表明他已经对此件事失去了继续了解的欲望。
来到窗户边,感受太阳的温度,辰曦忽然觉得中止了学业让他有些不习惯。往日这时已经在学校里读书听课,或者和谢依依林东在闲暇时聊天,现在他为了自己的理想,走上了另一条路。
这条路在孙先生口中是一条足够光明的前景,但是在辰曦现如今看来,只能捉摸到它的一点影子。
……
……
学校中,林东在专心致志听老师上课。教室里很是安静,老师的讲述即便不用话筒也能够传得很远,这偌大的空间里已经没有几个人。
上课的老师对此见怪不怪,这是觉醒大会之后照常会出现的状况,甚至严重时整个教室都没有一个学生。今天还坐在台下的只剩下三人。这三人毫不例外都没有觉醒异能,但是对知识抱有极大兴趣的同届学生。所以这位老师讲课并不会因为人数少而心不在焉,反而更加耐心和认真,在老师心里他们才是真正的学生。
林东细致做着笔记,在纸上抄满了各种公式。这是一堂化学课,台上老师讲述着种种化学反应,他向来对这些神秘的试剂兴致勃勃,听得也一贯认真。
“你们知道这些应该在什么条件下反应?”
“嗯,是在光照以及50℃水温下……”
“一定要注意某些条件,尤其是交联剂的量。”
“还有过硫酸铵和丙烯酸的比率,今后你们要是考入大学做实验的话,记得多做几组变量。”
“好,时间已经到了,现在放学吧。”
收好讲义,老师离开了教室。林东坐在位置上冥想一会儿上课内容,很快就收拾起书本,最后一个离开了这里。
刚出教室,就听到一个声音。
“等等,瘸子别走,教导主任找你。”有低年级的同学跑来丢下这句话,随后马上便走开,并不是怕他,而是连和林东多说一个字的意愿都没有。那天觉醒大会上所有人的结果,早就在全校传遍。
林东对此浑不在意,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其实他耳朵早就长出茧子,从懂事那天起,已经逐渐对这种话免疫。
看着那名低年级的同学从廊道里飞快远去,他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慢慢往行政楼行动。
他没有参与觉醒大会,而是从觉醒大会上直接离去,这代表什么,他又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完全清楚。
他也完全理解那天辰曦的心情,辰曦需要异能来改变自身的状态和命运,而林东又何尝不渴望。只是他与辰曦注定将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他身体天生残废,身体孱弱,注定再强的异能也与他无缘。绿色旋光能够治疗好他的身体?
想到这里他只能无奈地自嘲,嘲笑自己真的是想多了,小时候他的母亲带他看过病,医生告诉他这是基因的缺陷根本无法通过手术解决,也许必须要治疗系异能才能治愈,结果母亲花费了无数精力,求了无数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绿色黄阶旋光的人来看自己的病,最后依然是无解。那个异能者同样告诉他,基因缺陷并不是一种病,根本无法治好。
小时候不懂事,林东每次回到家都会向母亲述说自在学校一天中受的嘲笑,他很久后才知道在听到这些话后,母亲有时候整夜都在为此以泪洗面,她无数次责怪自己,为何要给儿子一双残缺的身体。
十岁那年,又一次被羞辱后,林东气恼得睡不着,偶然下床发现了母亲在偷偷地抽泣。目睹这对他来说震撼的一幕之后,他紧紧咬着嘴唇,回到床上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母亲流一滴泪。
那个冬日的夜晚,他觉得很心酸,他觉得很痛苦。他反复辗转难眠,内疚的泪水打湿了枕头和床铺。
第二天,为了怕妈妈看到自己肿胀的双眼,他早饭也没吃冲出了家门。感受迎面吹来的冷风刀锋般刺痛他的脸颊,突然间,他就像是长大了一样。
此后八年,林东的确没有违背这个誓言,他再也没有将学校里受到的冷言冷语回家吐露一句,即便是被人狠狠推倒,他也偷偷藏好伤口,偷偷在深夜把衣服洗干净,从来不多吭一声。
慢慢,他的心态开始变化,从原先的外向变到了寡言少语。他学会了很多,疼痛吞回肚子,他懂得了隐忍,他的心肠也逐渐变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