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气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是再也不敢开口辱骂了。
刘三对着和师傅拱了拱手,客气的说道:“麻烦和师傅了,我要将这个人带回家里去,他说话实在太难听,带回去要好好教训这厮。”
和师傅看了看少年,说道:“我看他被你打的没个十天半月也好不了,今天出来本身是喝花酒来的,闹得这个样子太也没趣,不如我们换个地方算了,这个人就让他自行走了吧。”
刘三脸上有些难为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对和师傅说:“那好吧,就让他走了吧。”说完以后又对少年恶狠狠的说:“陆万星,你今儿运气好,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要你好看!”
和师傅放开了那叫陆万星的少年,随即和刘三离开了香满楼,龟公全程不敢说一句话,而金凌等人也没有说话。
只见陆万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周围的人见戏已散场,纷纷转过身去,大厅上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片欢声笑语。
这时金凌看了看陆万星,转头对那个十八、九的男子说道:“我们走吧。”
二人一并离开了香满楼,至于莺红等人早在刘三跟金凌争执不下,眼见不对劲就躲的不知去向了,先前被陆万星推过去的那个妓女看了看陆万星,却没再吭声。
“妈了个巴子的,狗东西,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你们都打得满地找牙!”陆万星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嘴里仍在不住的骂着。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就别骂了吧。”那个龟公走了上来,站在陆万星的身旁,扶住了他,叹息道:“要是你娘还在世上,一定心疼死了。”
陆万星眼色一沉,“哼”了一声,随即甩开了龟公的手,摇摇晃晃的出了香满楼。
街角的一处小院里,陆万星推开了门,屋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陆万星摸来摸去,点亮了蜡烛,随后走到房子里拿出来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金疮药来,给自己脸上抹了抹,脸上仍是火辣辣的疼,陆万星一边呲着嘴抹药,一边不住咒骂。
“唉,这样子估计得好多天才能恢复,看来是不能去找那人了。”陆万星自言自语道。
此后十天,他足不出户,脸上的肿伤慢慢好了许多。
这天晚上,有人敲门,陆万星赶紧爬起来,照了照镜子,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幸好现在是晚上,多半他也看不出来,唉,迟了五天没去找他,想必他急坏了吧。”
这么自言自语几句,陆万星一边去开门,一边整了一下衣衫,只见月光从一个高大的身影后面投了几缕进来,门刚一开,就听见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你怎么啦?这个月怎么没来?”
陆万星侧身让他进来,笑道:“身体不舒服,在家躺了几天,给耽搁了。”
男人走进门来,两只手抓过陆万星的肩膀,屋里的烛光才将他照的一览无余,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威武,剑眉冷目,面容宽大,且英俊坚毅,留着短须,看模样和陆万星有三分相似,倘若再年轻二十年,一定也是风流俊秀,便和陆万星应有五分相似了,只见他一脸焦急关怀之色,说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好些没有?”
陆万星听他一连问了三句,心中留过一股暖流,一边伸手关上门,一边笑道:“我已经好啦,现在舒服的很,本来准备明天去找你的,爹。”
男人仔仔细细看了看他,又摸了摸他的额头,陆万星生怕脸上的痕迹给他看见,咧开了嘴一直笑。
男人这才站起身来,摸了摸他的头,一脸慈爱的说道:“爹爹不能在身边照顾你。”
“就是前几天没注意着了凉而已,吃些药,休息几天就好了。”
男人点了点头,陆万星说道:“爹,坐。”指着他身后的一把椅子。
男人坐了下来,陆万星拿过一个杯子放在父亲面前,倒了一杯茶,男人端过来喝了一口,陆万星问道:“爹今天要教我什么?”
男人摇了摇头,“这次就算了吧,你生病刚好,休息休息吧。”
陆万星一听,不用练武了,心下大乐,他本来就惫懒,全是为了哄父亲开心,才佯装勤奋,这下听到这次不用练武了,真是喜不自胜,但是他嘴上还是说道:“我已经病好了,爹,你再教我练练也无妨。”
果然,男人一脸嘉赏的看着陆万星,严肃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好孩子,你很好,不过这次就放个假吧。”
父子二人当下又聊了一些别的,半个时辰以后,男人说道:“今晚差不多了,我该走了,”随即又从怀里摸出三锭银子来放在桌子上,“这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是那样,别省着,不够了就给我信儿,我再给你送些。”
陆万星看了看桌子上的三锭银子,一锭是五十两,他问道:“不是两锭吗?怎么多了一锭?”
男人笑道:“你这月生了病,花费一定多些,你拿着用吧。”
说罢,男人起身朝门外走去,每次这个时候陆万星心里都不舍,一个月才见一次,一次就半个多时辰,不过他还是佯作无所谓,送父亲出门。
男人站在门口,又转过身来摸了摸他的头,“你好好休息。”
陆万星点了点头,男人转身大踏步的向外走去,转了个弯就不见了身影。
“唉。”陆万星重重叹了一口气,将门关上,盯着桌子上的银子出了一回神儿,随即将三锭银子收了起来,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原来这男人名叫岳铮,在襁褓中被遗弃在少室山下,由一名僧人捡回来抚养长大,教了他一些武功,算作少林的俗家弟子,后来他二十岁下山,从河南府一路跑到关西道来,在耀州的知州家里当一个小小的家丁,岳铮有一身少林功夫,在籍籍无名了半年多以后,终于有一次机会崭露头角,府里的管家见他身手不凡就升他作了武师,没过多久,又被知州看重,作了府里的护卫总管。
有一次让知州家的小姐碰见了,见他仪表堂堂,英俊不凡,竟然一见倾心,本来他二人门不当户不对,可是这小姐能耐很大,不仅嫁给了他,还让父亲给了他一个县令做。
岳铮在同官县明面是县令,其实实际权力都在他夫人手里,别人见他为人强势,面子上还恭敬,婚后,他一直闷闷不乐,再加上和妻子结婚五、六年,竟然一个儿女都没有,于是更加苦闷,每日饮酒作乐,认识了一名叫陆婉儿的妓女,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妓女,但是这个妓女却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就是陆万星。
岳铮的夫人张氏,绝不允许陆婉儿进门,甚至不承认陆万星,岳铮和张氏争执了许久,张氏说他除非休了自己,然后让他扫地出门,否则绝不可能让这母女俩有一个人进家门。
岳铮爱惜这个儿子,但是他更爱功名富贵,虽说只是个小小的县令,但是想起以前穷困的日子,说什么也不愿意舍弃,他丈人是耀州知州,他的一切都是这个知州给的,倘若他休了张氏,绝对会被扫地出门。
他狠了狠心,将陆婉儿和儿子都不管了,只是自己往后十几年里,跟张氏还是没有一儿一女,直到三年前,陆婉儿死了,他年龄又越来越大,越来越想着这个唯一的儿子,于是冒着风险把陆万星从香满楼里接了出来,安置在这个房子里,每月给他一些银子,再教他一些少林的俗家功夫。
陆万星躺在床上,想着这个父亲,心里五味陈杂,他一出生就跟母亲生活在妓院里,穿不好,吃不好,还经常挨打,别人明面骂他是婊子的儿子,背地说他是私生子,直到母亲去世,他才知道他爹是谁,知道为什么被人叫“私生子”。
这三年的生活比在妓院好多了,他想起岳铮那张脸,又爱又恨,恨他的无情,却又时不时想到他的好,他也想过不认这个爹,但是自己十三年来没感受到过父爱,要他割舍不要,太难。
“唉,不想了,妈了个巴子的。”他躺在床上骂了一声,随即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二日中午,他才晃晃悠悠起来,洗漱完毕,穿了一身金丝篓边的长衫,大踏步出门而去。
在街上走了一阵,进了一家酒楼,小二看见他赶紧跑过来,点头哈腰道:“陆公子,好些时候不见你来啦,今儿要吃什么?”
陆万星说了几道菜名,又要了两壶酒,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往一张桌子旁一坐,嘴里说着,“就这些,就这些,快点快点,我饿死了。”随后,拿出来几钱银子拍在桌子上。
“哎,得了,您稍等,马上就来!”小二伸手从桌子拿过小费,眉开眼笑,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没一会儿,菜都上来了,陆万星拿起筷子刚吃了两口,听见身后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哼,我们来的早,一道菜没上,还给这家伙上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