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前。
“耀州原知州,张九万,行贿贾玮,龙颜大怒,株连三族,一干相干官员,斩首示众!”
这是皇上亲下的令。
张九万。
陆万星心中一股难以描述的情绪涌起,张九万是张氏的父亲,张氏是岳铮的正室。
怪不得那些人都躲着他。
等等,株连九族,难道岳铮也?
陆万星心中一惊,只觉一片灰色笼罩在心头上,跨步走到一路人面前,拉过对方怒道:“躲我做什么?县令受害了么?!”
“没有,没有,县令夫人出阁啦,没有受害。”
陆万星放下了对方,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的那层灰色仍是挥散不去。
他心下总是不放心,偷偷跑到县令府外,发觉里面一切如常,这才回到小院,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当下,他坐起身来,直视前方,愣愣看了半柱香的时间,突然破门而去,朝着县令府跑去。
夜色深沉,此刻万家灯火都已熄灭,他只觉心中碰碰而跳。
县令府在夜里,透着深沉,陆万星离它约有几丈远时,便闻到了一丝丝血腥味。
陆万星眉头一皱,白天笼罩心头的那层灰色,摇摇欲坠,他几个健步走到大门口,拍门叫道:
“开门!开门!”
里面没有响应,这里的血腥味更加浓厚,闻得清楚。
门,开了。
陆万星面露喜色,正待开口,却见开门的竟然是米漾!
“你怎么在这里?!”
陆万星惊异道。
米漾脸色十分难看,说道:“我们也是才到的。”
陆万星眉头紧皱,因为米漾今夜很奇怪,挡在门前,似乎不想让他进去一般。
“我们,我们在客栈发现有武功高强的人出没,心中警觉,便跟了出来,谁知路上跟丢了,找了半天,找到这里的时候,闻到了血腥味,就进来看了看。”
“让我进去。”
陆万星冷声道。
米漾咬了咬嘴唇,看来她在同官县这几日,都知道陆万星跟县令的关系,毕竟这在同官县已不是秘密了。
入目几具尸体趴在院子里。
陆万星只觉胸中一疼,一个不愿意去想的答案,出现在脑海里,他恍恍惚惚的朝着后院跑去。
整个县令府都是尸体,没有一个活人。
“爹?”
陆万星看到大堂的桌子边靠着一个男人,男人紧闭双眼,嘴唇的血迹未干,显然死去没多久。
男人旁边还躺着一个妇人,依偎在他身侧,也已死了。
“爹?”
陆万星对着死去的岳铮叫道。
“爹?”
不知何时,他双眼血红,泪流满面,他抓着男人的手臂,十指不自觉握紧了对方的手臂,他看着面前的男人,泪水止不住的泉涌而下,心头的那层灰色终于散开了,换来的是无声的孤独。
他只觉自己,不停的往下坠去,不停的坠落,一直落在最黑暗的底层,永无天日,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到陆万星醒过来的时候,正是下午,他正躺在自家的小院里,外面关于岳铮的事情,早已传的满天飞。
“爹?爹!”
陆万星一下子坐起身子,翻身下床,两只手扶住了他,耳边响起轻柔的女声,
“别急。”
陆万星一把甩开她,直冲冲的朝着外面走去,撞上了进门的米歆,米歆说道:“你总算醒了!你都昏睡三天了!”
米漾跟在陆万星身后,见他脚步不停,急忙说道:“你爹的尸体已经埋葬了!昨日官府来了人,将县令府里的尸体统统收拾了,你爹的尸体,就埋在同官县。”
陆万星脚步一停,顿了一会儿,破门而出。
米漾和米歆紧随其后。
两处坟头相挨,一个牌子上写着,岳张氏之墓,另外一个写着,岳铮之墓,陆万星跪在岳铮墓前,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他又能想什么。
米漾和米歆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不远处,默默的看着他,可能是天公也觉得悲凉,可怜这个少年今时无父无母,一阵乌云涌上云头,却并不下雨,一阵阴风吹过,却并不冰凉,却好像男人的手掌拂过少年一般。
陆万星只觉天地间,从来没有这么寂寞过,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以前是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后来是难过和父亲的关系,现在则是天人永隔。
突然,陆万星拔起了面前的墓碑,又爬到坟头上,伸手向下挖去。
“姐姐,他疯了吗.....”
米歆惊诧的看着陆万星说道。
米漾神色一动,一丝同情之色闪过,说道:“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回去拿铁铲,记住,别劝他,这时候劝他没用。”
“可是...”
米歆还想说,米漾摇了摇头,随后往朝山下的方向快步离去。
陆万星满脸汗水,指甲缝里泛出血丝,他将坟头挖了不少,突然,一只铁铲递了过来,头顶传来女子的声音,
“用这个。”
他一声不吭,将铁铲拿过,挖掘的速度更快了,不一会儿,一具棺材露了出来。
陆万星跳进坑里,失神的看着棺材,将手慢慢放上去,神色复杂,终是舍不得再打开棺材。
他摸了摸棺材,随即将其抬了起来,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往肩上一抗,便朝着远处大步流星而去。
走了一会儿,只见一处新的坟头出现在眼前,陆万星将棺材放在那坟头旁边,米漾紧跟其后,将铁铲递给他,他在那处坟头旁边,挖了一个大坑,将棺材放进去,又盯着看了半天,这才将土盖上。
这山上,树木众多,他走到一棵树前,伸掌劈去,将树劈到,随后用铁铲硬生生划下一段圆木。
他也没有多余的工具,只有一把铁铲,从白天到晚上,米漾不知何时又回去拿了蜡烛和小刀来。
陆万星将手中的圆木,削成了一块平平整整的木牌。
他抱着木牌,坐在地上,又盯着这木牌瞅了好久。
随后拿起小刀,小心翼翼的在上面刻字,父岳铮之墓。
刻好后,他将墓碑插在岳铮的坟前,又向左看了看,只见岳铮的墓紧挨着左边的墓,那墓牌上写着,“母陆婉儿之墓”。
“娘,爹来看你啦,你不是一直盼着爹来么,儿子这样做,您泉下有知,一定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