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星说完,又对着岳铮的墓说道:“爹,娘生前就盼着你,她虽然没跟我说,但我知道,我好几次见过她偷偷哭,爹,您不来看娘,总是不对的。”
“爹,上个月你没教我功夫,孩儿虽然懒,但是每次你离开,我就算着日期,什么时候才到约定时间,每个月都是,一月见一回,才半个时辰,你问我生气吗?我说我不生气,其实我心里是生气的。”
陆万星就这么碎碎念,念了半个晚上,米漾和米歆一直站在不远处陪着他,可能是觉得他可怜,米歆靠在树干上睡着了,米漾一直低着头,时不时抬起来一下,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鱼肚白悄然升起,转瞬之间又是一片昏暗,飘了一夜的乌云,终于狂性大发,大雨瞬间倾盆而下,来的猛烈。
陆万星不再说话,只是睁着双眼,目视前方,跪在这两座墓前,一声不吭,他全身浸湿,“面目全非”,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他突然想起,在青楼的日子,处处受人欺辱,打骂,又想起刘三和金凌,不知道为什么,往日里那些压抑在心底的苦楚,在这一刻全冒了出来,老天真是不公,雪上加霜,让这可怜的人儿,看不到幸福的机会。
他一想到可怜,便是胸口生闷,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喉头发甜,一道鲜血从嘴角流落。
几日后。
米家姐妹,到底善良,不论和师傅的事情究竟有没有结果,这几日每每来看他,见他终日一言不发,米漾再也忍耐不住。
“陆万星,我们注意到你爹的伤口,可能是石燕寨或无极阁所为。”
混沌的双眼,不由的放大,他身子一震,低吼道:“石燕寨?无极阁?为什么说是他们干的?我爹爹就是一小小的县令,想来不跟武林中人拉扯!”
米漾也不生气,而是轻声软语,“我和妹妹一路找寻石燕寨的踪迹,其实也是为了探查这件事,我家在太湖米家庄,我三叔前几月死于非命,身上伤口和县令府众人的伤口,一模一样,皆是弧形暗器所为,能将这种暗器使到如此程度,江湖上独石燕寨和无极阁两家。”
陆万星神色不定,一张脸有些扭曲,似乎是憋了一口气,老是出不来的样子。
米漾知他心思,继续道:“无极阁颇为神秘,踪迹难寻,石燕寨就在关西道内。”
“石燕寨.....”
陆万星低声喃喃,慢慢坐在椅子上,满面的愤怒和憎恨,逐渐化为灰败之色。
米歆见他不似往日神采,心中惊奇,正想开口说话,被米漾一把拉住,她沉吟了一下,说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必过于自责。”
“呵”
陆万星轻声冷笑,随即站起身了,走进了里屋,反手关上了门,将二人留在了外面。
“姐姐,他这是怎么了?你好心劝他,他怎么这样?”
米歆撅了噘嘴,米漾摇摇头,说道:“走吧。”
当夜,陆万星打包了行李,再一次跑到父母的坟前,双膝跪地。
只听寂静的夜晚,一个铿锵有力的男声传来,
“爹,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孩儿此生必报此仇!”
“只是孩儿没用,平日里不用功习武,今时悔恨自己武功太差,那米家二姐妹的三叔想来厉害的多,我连米家两个姑娘都打不过,如何去闯别人一个寨子?爹,孩儿没用。”
“不过你放心,从今日起,孩儿一定勤奋习武,誓要练就一身本领,为你报仇!石燕寨也好,无极阁也好,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你白白死去!”
陆万星双目血红,泪水盈眶,双拳紧握,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爹,你在天有灵,就给孩儿指一条明路吧,到底他们为何痛下杀手!”
陆万星跟父母告完别,又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随后拿上行李,下山而去。
他这几日早已想好一切打算。
曾听和师傅说过,自己的武功路数是少林一派,也许父亲的武功,跟少林寺有些渊源,少林寺的位置并不隐蔽,一路打听,应该很容易走到,他虽然不是武林中人,却也知道“天下武功出少林”,于是,他决定前去少林拜师学艺。
他先跑到青楼去,委托龟公帮忙照顾父母的坟墓。
又到和米漾米歆初次见面的酒楼,这会儿天色正黑,四下里无人,他一拳打破了窗户,翻身进去,一下子惊扰了睡在柜台后面的伙计,那人吓得摔在了地上,正想大叫,被陆万星按住口鼻,
“是我。”
那人做不得声,却长听见他的声音,知道是陆万星无疑,当下震惊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安稳了不少。
陆万星松开了伙计,那人立马说道:“陆少爷,这么晚了,你这是?”
陆万星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还有五两银子,说道:“这份信,交给那日的两个姐妹,你见过的,在酒楼里大闹了一场,想来印象深刻。”
伙计鸡叨食一般,点点头,应道:“是,是,小的还记得。”
“恩,将这份信交给他们,然后,这五两银子拿去修窗户,剩下的,都是你的。”
伙计见他这次出手如此阔气,赶忙收下了信和银子,一扫之前的闷气,眉开眼笑起来,“放心吧,包在小的身上。”
陆万星做好这一切,立马又翻身出去,大踏步消失在了月色了。
那伙计拿着五两银子颠了颠,嘲讽的笑了笑,
“怪人,要不是有钱拿,老子我跟你没完,什么东西.....”
说罢,打了个哈欠,将窗户随便堵上,翻身睡去。
陆万星又叫醒卖马匹的,花十两银子,买了一匹马,对方见他出手阔绰,也是弓背哈腰的送走了。
于是,他连夜骑着马,一路出城而去。
想到这一离去,只怕得多年后才能回来,忍不住又回头朝着父母的方向看了看。
此时天色刚刚泛起青光,月亮已经下去,太阳刚刚冒出边儿来,天空中看上去就像什么也没有,而万物也在沉寂中才睁开双眸,道路两旁郁郁葱葱,一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陆万星骑到城外,茫茫天地间,只感觉就只自己一人,一种亘古以来的孤寂之感,涌上心怀。
人,本来就是孤独的。
突然,身下马匹不知怎么了,仰天发出一声嘶鸣,陆万星不由心神一荡,那股孤怆悲寂之感散了开来,他仰天长笑,双腿一夹,那马向前飞驰而去,一路扬起无数尘埃。
从此山高水长,天涯海角,一人一马,前路不可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