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人在天涯。
张骞甘父伊于成阿依静一行四人历经奇险、克服万难,终于在第十三天后翻越葱岭,翻越张骞幼时心中无限向往的“仙山”。
四人深情回头,一抹余辉染红了远处的雪峰,红白相衬,煞是美艳!
两日后,四人入得大宛。张骞记得车血仇说过,大宛西北邻康居,西南倚大月氏、大夏,东北临乌孙,人口数十万,大小属邑七十多座,农牧兴盛,主产稻、麦、葡萄、苜蓿,尤以汗血马驰名远播。
时下秋尽冬来,这里的一切与西域诸国大不相同,尤其是人们的长相。男子大多身材高大、体格健硕,身着羊皮或狐皮大氅,头发坚硬卷曲,颧骨突出,眼睛微微下凹,眼球呈灰褐色,脸型扁窄,仿佛叫人用砖头拍过。高高的鼻梁冻得像红辣椒,倒插在白皙的面颜上。这里的女子虽无中原女儿那种“闭月羞花”之容,亦无“沉鱼落雁”之姿。然个个皆高大白净,长发如瀑,笑靥若花,丰腴娟秀,皎若秋月,令人见之忘俗!
四人行走在大宛国繁华的街市上,俨若走进了“大观园”,所见之处尽皆新奇无比,熙熙攘攘,一片繁华。
伊于成自是从未见及如此壮丽的场面,看着看着,不觉痴了。每当目光落到这些异族女子身上时,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目为之眩。忽然,不经意间猛然想起身旁的阿依静,不觉吓出一身冷汗,红了脸偷偷睃眼瞧去,却惊喜地发觉阿依静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亦自东张西望,满脸新奇与激动。伊于成蹑足悄悄转到阿依静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眺开,心里霎时塞塞的,仿佛叫人给狠狠打了一锤。因为,目光的那头正是一个英俊健硕的大宛青年。
当此情下,伊于成直是心若沸汤,口如黄连,傻愣愣地站着局促无措。自望天崖跌断左腿,伊于成便开始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自卑,只是极少显露这种情绪。之于阿依静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亦是更加在意,格外敏感起来,仿佛一把沙子,越是想望努力地抓住越是渗漏得多,越是渗漏得多内心越是着急,继而越是悲苦。
突然,阿依静猛一扭身,见伊于成神色有异,诧道:“你怎么啦?”
伊于成失措无语,抓起身旁货摊上一根红通通的胡萝卜塞进嘴里,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咀嚼,眉语目笑地道:“胡萝卜,你没吃过的吧?”
阿依静把嘴一扁,低低道:“我见你方才脸色不对,心情不美丽吗?是不是……”说到这里,阿依静似乎明白了什么,侧头向对街那大宛青年瞧去,旋即看着伊于成只是媚笑。
伊于成被阿依静揭破心事,见窘无地,把头垂得更低,讪讪道:“静静,其实我……我——你……”正说着,一冰凉物事忽而塞到唇边,伊于成定神一看,是一颗晶莹如瑙的葡萄,不觉咧嘴笑开,凑了上去。
阿依静道:“好吃吗?”
伊于成抑制住激动,然然可可,颠头播脑以示作答。
阿依静喜道:“那你明白我的意思啦?”
伊于成见说,突然又当头愣住,嗫嚅道:“什……什么意思呐?”
阿依静娇嗔道:“你……你。唉,慢慢想吧。”说完会心一笑,向张骞甘父走去,走出不几步倏尔回头,见伊于成仍是傻傻地立在当地,却是嫣然一笑,百媚骤生。
张骞和甘父边走边看,各是心事。在张骞眼里,这里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虽是新奇,更重要的是记在心里,搜集更多有价值的资料以便日后带回大汉,报效朝廷。这繁华的街市上除开那些日常用具,最是吸引张骞眼球的就是各种特产,譬如“葡萄、核桃、石榴、胡萝卜、胡麻、胡椒”,等等。这些东西都是大汉所没有的,然而却格外实用,就好比这里没有大汉的丝绸一样。
“使君,这便是苜蓿,听说是专门供养汗血宝马的食料!”甘父拈起一根颜色极鲜极绿的苜蓿草,晃到张骞眼前,笑道。
“人能吃吗?”张骞接过在手,见其翠色欲流,不觉道。
“当然不能,畜生吃的人怎么能吃啦!”甘父见张骞在鼻端嗅嗅,急忙阻道。
“老先生,这个……”张骞突然亦觉自己的这句话仿佛多余,但转念想想,既然摆出在摊,陈列客前,必有一定道理,是以向着一位鹤发童颜的摊主指了指手上的“苜蓿”,又指指自己的嘴巴,作询道。
那摊主看懂了张骞的手势,眯着眼,裂开鲜红的嘴巴笑着点头。甘父通晓多国语言,瞪着眼睛诧道:“你说这个也能吃?”
那摊主见甘父似乎非是大宛人,然其一口流利的大宛语却极是地道,神色更是虔诚慈善,扯着干枯的嗓子道:“吃得,吃得!这叫苜蓿,主要作汗血宝马的草料,但在饥馑之年亦可作人食,于滚水中煮开,可清炒可凉拌可配菜,味道好极啦!”
甘父把这老者的话告诉张骞,张骞惊喜道:“太好啦,真是一物多用的绝佳食料。将来……将来我们一定要带回大汉,让大汉的马也能吃上这样的上等草料,甚至……甚至饥馑之年,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就多了一条活路!”说完,张骞突然想起家乡的美食来,脑海中浮现出“城固面皮”、“菜豆腐”、“酱爆牛肉片”、“细烩羊肉面”、“清蒸汉水鱼”……
正自沉思,嘴角漾笑,忽而右肩“啪”的一沉,吓得张骞仿佛从梦中跌醒,却见甘父指着一匹高大俊朗、身如火炭的马如痴如醉道:“使……君,使君——这就是汗血宝马!”
张骞快步趋前,目不转睛地拿眼在那马身上前后左右瞧了个遍,只见那马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长,宛若鸟状;全身肌肉发达,皮薄毛亮,四肢修长,步态轻灵,直是一匹绝世好马!
甘父与那马主人攀谈正欢,见张骞凑过来,转述主人的话:“主家说了,此马属山地马种,蹄坚抗疲,流汗如血,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追风逐电,寻常骏马望尘莫及。还有个显著优势就是非常耐渴,即是在大漠烈日酷暑下奔驰,一日也只需饮水一次,用于长途跋涉行军打仗,最是没得话说!”
张骞听了甘父此述,突然热泪盈眶,抑制不住满心激动,喃喃道:“两军对垒,唯兵刀尖利,唯战马骏捷,此两者,关乎胜败!”
甘父见张骞动容,亦叹道:“使君,十年了——我们若是早十年来到大宛,将此等马种引回大汉,或许胜败之数已分!”说完,甘父又补充道,“至少,大汉边关百姓和将士可少遭磨难,少受摧残!”
张骞笑笑,拍拍甘父道:“现在亦不晚!”
阿依静站在一旁,细听张骞甘父对答,想起国破家亡,更是耸然,突见伊于成冲着自己傻笑,赶紧侧过头去,悄悄试去眼角泪花。
次日,四人在隆重的礼仪下,以上国使臣的身份觐见大宛王。
在威武雄壮的军乐声中,张骞四人入得大殿,但见其内陈设奢华,金碧辉煌。大宛王正身端坐,方面大耳,两目深陷,炯炯有神。一番寒暄,张骞见大宛王才智卓绝,谈吐儒雅,对四人的到来极是热情,心中喜慰不已。
大宛王举杯过顶,与张骞对饮,赞道:“大汉与大宛相隔万里,使君不畏艰难,历经万险,此等精神实是叫本王钦佩投地,仰慕无已!”
张骞回杯答礼,一饮而尽,笑道:“承先辈之遗光,本使力尽匹夫所能,即是为国捐躯亦自无悔!”说完,他突然想起屈原的那句“陟陛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不觉潸然泪下。
大宛王续道:“本王素闻大汉富庶,一直非常渴望与贵国通商交好,然苦于匈奴王庭百般阻挠,加之远隔千山,是以未能如愿。”
张骞见说,喜道:“本使此番西征便是奉我皇之命,寻求大月氏联兵北击匈奴,开通商道,与西域诸国以及大宛诸国互通友好,促进各国之间经济、贸易、文化等方面的交流和融合,以‘开放包容、平等互信’的宗旨实现富民强国、造福苍生的夙愿!”
大宛王见张骞说得远大豪迈,极是高兴,又是在酒酣耳热中,不禁朗声道:“欲至大月氏须先经由康居,本王愿派出使节和翻译为张使君开道,护卫使君顺利抵达。但凡有求,请使君尽管开口,本王无有不应!”
张骞见说到话头上,“来而不可失”,离座行礼,躬身道:“本使素闻贵国有绝世好马,道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想我大汉幅员辽阔,人丁兴盛,兵多将广,物华天宝,富甲东方。然而,却无此等良驹,以致疆场拼战,屡败匈奴。诚蒙大王见爱,本使乞请大王赐此良马于大汉,亦可算作是贵国向我大汉示好之资,本使归国面见我皇,必定如实禀奏,重重酬谢!”
大宛王听后,满口应允,并向张骞讲述了关于此马的一个神奇传说——
数百年前,大宛国西南某座高山之巅出现一匹天马,其状如白犬而黑头,颈长而身轻,见人则飞,鸣若龙吟,数千人捉之不得。无奈之下,聪明的大宛人历时两年在全国搜集数百匹上等五色母马聚集山下,以此吸引天马下山交配。一年后,天马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当人们清理马匹时,惊喜地发现十几匹通体殷红、奔驰迅捷的小马驹杂然其间,其后以此交配延续,便形成了大宛国特有的马种,天下独绝。
八十多年前,一位外号道“一笑绝尘”的武林奇人听说了此等神马,自忖轻功冠绝天下,无人能及,因此念生与汗血宝马一较高下之意。哪知,百里内连番比试十数次竟次次皆输,此后便隐迹江湖,终生不复出……
听到这里,伊于成心往神驰,喃喃自语:“前辈神功盖世,名满天下,想不到都……唉,我更是不可能的啦!”
阿依静在侧,盯着伊于成道:“什么不可能呀?”
伊于成微微一笑,柔柔地看着她,将一颗圆润欲滴的葡萄塞在她嘴里,轻轻道:“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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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张骞四人在大宛使节和翻译的带领下经由康居直望大月氏而行。
月氏城下,众人肃立,无敢哗者。
张骞突然下马,面东而跪,高举符节,痛哭再拜道:“陛下,臣张骞远在万里之外向您叩恩禀奏,建元二年西征开拔,不辱使命,唯报国恩,历经十一载,终于抵达月氏城下,伏惟圣听!”
众人听后,无不动容,下马面东,侍立无语。
此番西征壮举,正所谓“志之所趋,无远弗届;志之所向,无坚不入”,是矣!
不多时,月氏宫廷传达官白奉骨闻报得旨出城相迎,四人面见月氏王。
月氏王听完张骞的讲述,回道:“张使君栉风沐雨一路西来,不畏强权,视死如归,本王由衷敬佩。匈奴虽与我月氏之仇不共戴天,然已历经十余载,而今我月氏地广物博,人民安居乐业,兵士偃旗息心,皆无意跋涉千山万水再抗匈奴!”
张骞早闻月氏王乃老月氏王长子,极力进言:“大王,当年匈奴人入侵,不但驱逐月氏人,亦且将乃父头颅制成酒器,此仇此恨难道大王不愿洗冤得雪?”
月氏王涵养极高,看了看张骞,沈声静气地道:“仇恨固然不能轻易忘记,但而今我月氏子民丰衣足食,安享太平——这是我们曾经渴望了几百年的生活,岂能因报我父大仇便将几十万将士送上疆场,兵戈相向而战,马革裹尸而回!则即如此,只会更令两国仇恨愈积愈深,致使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哀鸿遍野!”
阿依静见大宛王说得如此决绝,想起父母族人皆是为匈奴人杀害,阿依丽虽非匈奴人所杀,然亦因此而死,心情陡然激动起来,脸色极是难堪,沉默片刻,趋步近前道:“小女子父母族人皆是为匈奴人所害,想我月氏国当年多少家庭因此而四分五裂,甚至合家被戮!匈奴无道,天下诛之,此‘义’之所在也,愿大王再三思之,出兵以讨贼兴复之名联兵大汉,夺回我月氏江山!”
月氏王没料到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竟有如此见地,沉默半晌,又道:“阿依静姑娘所言极是!”说完这句,四人同时一喜,侧耳静听,却不料月氏王续道,“本王与姑娘一般悲痛,弑父灭国之仇须臾不敢或忘。但是,本王身系月氏百万子民安危荣辱,保得躯身方知‘荣辱’,贸然出兵,万一再败,不但损却万千将士性命,旧仇未报又添新恨,那时为之奈何?”
张骞见之言“荣辱”,忽而想起管仲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话来,不禁对年轻的月氏王刮目相看。正欲开言,伊于成上前拱手道:“在下虽为匈奴人,然父母宗族皆为军臣单于所害,匈奴国内若在下者不计其数,怨声载道,抱恨无门!只要大王联兵大汉,想必便是匈奴人中亦自有箪食壶浆、揭竿而起的响应者。诚如是,何虑军臣不败?”
阿依静听伊于成说得慷慨,不禁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接着道:“小女子与这位伊少侠皆对匈奴军情地形了如指掌,只要大王一声令下,我们愿为先锋,战死沙场,为国捐躯!”
张骞见阿依静说得恳切,仿佛真有舍身忘死之概,点头附道:“贵国如若起兵,本使愿立即回返大汉,奏禀我皇,先行发兵攻其主力,贵国则策应击其后,令其首尾不能相顾。如此一来,匈奴兵必然大败北逃,届时贵国便可趁机收复失地,重建家园了!”
月氏王听后哈哈大笑,言道:“张使君言之凿凿,本王无限感激!张使君想必知晓‘白登之围’吧——当年,你们高祖皇帝马上天子,斩白蛇起义,亡秦破楚,荡平四夷,何等威武!然白登一役,三十万汉军几乎全军覆没,断粮绝水七日七夜,若非陈平用计于阏氏,恐怕汉家江山亦要先蹈我月氏之辙吧!”
张骞不意对方竟对大汉掌故如此了然,针锋相对道:“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然也。但是,正是因为有了我高祖皇帝当年的背水一战,方始摸清敌我差距,采以‘和亲’作为基本国策以图缓兵,继而使我大汉得以休养生息,励精图治。而今,我大汉兵多将广,民附国强,府库国库粮食堆积如山;山间田野牛羊成群,铜钱更是用之不完,以至穿钱的绳子都腐烂了!这种富庶局面的出现,正是‘白登’之鉴后文景二帝卧薪尝胆、发愤图强的结果。眼下,到了武皇帝这代,便是要一雪前耻,兵败匈奴,永绝后患!”
大宛王听到这里似乎乏了言语,把眼去瞧一旁的白奉骨,白奉骨会意,赶紧道:“大王累了,各位谨请先回宾馆安歇,候待传报!”言即,大宛王起身致意,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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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出得大殿,心里皆是凉飕飕的,一致决意唯有软磨硬泡,最终说服月氏王,恳允出兵。
行不及里许,忽然身后一个声音道:“阿依静……真的是阿依静吗?”阿依静闻言倏尔回头,面前站着一个军官模样的青年,身材高大、面貌清秀,正痴痴地甚至有些许激动地瞧着自己。
阿依静腼腆一笑,盈盈施礼,恭敬道:“这位将军是……”
那人见说亦不卖关,直道:“静静,我是赫迪啊!”
陡闻“赫迪”这两个字,阿依静耳朵里忽地嗡嗡作响,似有欲聋之感,倏地抓住那青年的手,激动得似乎要哭出来:“赫迪,你真的是赫迪吗?”
那青年亦紧紧攥着阿依静的手,梗咽道:“是我,静静,这些年你在……在哪里?”
阿依静甫觉有失礼仪,忽而挣开双手,后退两步,向那青年嫣然一笑,道:“我舍不得月氏家园,留在匈奴。来,我给你——”阿依静正想说“我给你引荐一个朋友”,伸手在右旁一抓,却见伊于成已退身到两丈开外,远远地瞧着他俩的对答。
“来不来?”阿依静妩媚一笑,如诉如慕地瞧着伊于成,佯嗔道。
伊于成自是明白人,陡然间眼睛一亮,右足轻轻一摆便已站到阿依静身旁,既是为阿依静顾得颜面,亦是不愿对方轻贱自己左腿残疾之实。只听阿依静拉了拉自己的手,红了脸向那青年道:“他……他是——我……”
伊于成听到这里,一颗心突然缩到嗓子眼上,巴望着阿依静快些说出后面几个字,但阿依静始终在“我”字上落不下音来,因为她忽而想起了与赫迪的“婚约”,只因这一念想倒急得伊于成和赫迪皆张大嘴巴怔怔地望着她,一个比一个着急。
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后面三丈处传来,“阿依静姐姐,还记得我吗?”话音落下,人已蹦蹦跳跳走过来,阿依静凝目瞧去,只见她年纪约与自己相仿,神色间倒有几分像阿依丽,不觉惊道:“是赫娅——你都长这么大啦!”
那女子窈窕一笑,嘻嘻道:“阿依静姐姐,你不也是长这么这么这么大了吗?”说着,双手故意夸张划开,众人噗嗤而笑。
赫迪走过去,向赫娅轻嗔道:“小孩儿,不得无礼!”
赫娅跑到阿依静身旁,拽起她的胳膊,向赫迪伸出小小舌头做个鬼脸,学着他的声调道:“小孩儿,不得无礼!”话音一落,四人登时前俯后仰轰然大笑,生疏之感便即去了大半。
六人相互见礼,齐至赫迪府邸,由一绝艳少妇迎待,阿依静始知乃是赫迪妻子乌禅,不觉甚感亲切,却又后悔方才卡在喉咙里的半截话没能亮出来。
七人说起匈奴人残暴,屠城杀民、祸害无辜,无不扼腕愤慨,决意与之一拼,哪怕血溅疆场、马革裹尸!
两日后,月氏王再次召见张骞四人。
“张使君,本王已与国内文武再三商议过了,他们都反对出兵匈奴,选择忘记仇恨,重新建设新家园!”说完,月氏王又道,“当然,我们必然会吸取此番惨痛教训,向大汉学习休养生息之法,以固民强兵为本,韬光养晦、自立自强,绝不再受任何国家侵犯”!
张骞见月氏王的这番说辞似乎毫无半点回旋余地,不觉一时语塞,甘父上前道:“兵甲之强在于战而不在于养,只有历经百战方能驰骋沙场,方能积累更多破敌之法,方能实现百战不殆的宏愿!愿大王听之信之,再三衡度,取利逐弊,恢弘志士之气,打回故土,重建家园。”
月氏王仔细打量了几眼其貌不扬的甘父,顿了顿,接道:“我大月氏迁徙万里,历时半载,途中击退强敌阻扰,是以阵亡无数将士才换回当下难得的和平局面。更且,而今的大月氏已从游牧生活逐渐转变为农业生产的状态,不用像当年那样逐水草而居,因此大多数文武子民不愿东还。”
张骞道:“虽是如此,然匈奴人贪得无厌,征伐四邻,大有吞并天下而万国来朝之野心。楼兰、焉耆、且末、蒲犁、尉犁、车师、库车、疏勒等西域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不胜其扰,皆是敢怒不敢言!倘若哪天匈奴有力他顾,逐个征服这些国家,翻越葱岭而至……大王,‘防范于未然’啊!”
阿依静末后加了一句:“张使君说的是,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这是匈奴人妇孺皆知的道理!”
张骞这会突然想起孟子的那句话,照搬出来:“本国有位先贤,曾言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不单于个人命运而言是如此,于国家大计而言更是如此,万望大王斟酌损益,高纳海涵,再三思之!”
伊于成本不善言辞,只附道:“望大王三思!”
月氏王见四人连珠炮发,似乎咄咄相逼,微现怒色,淡淡道:“今日廷议到此,四位都是贵客,远道而来,且请先回宾馆安歇,容后再传!”
四人领诺,讪讪出殿,内心直如翻江倒海,极其不是滋味,亦不回宾馆,径向赫迪府邸纵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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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张骞四人一月方能求见月氏王一次。
再后,三月觐见一次。
居一年,张骞知无望求得月氏王出兵匈奴,辞别众人,与甘父一道面大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