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真华赖着不走,李陵川也不能动手她。
于是,等李端行点完菜,室内的氛围陷入一片尴尬,没人说一句话打破沉默,大家只能大眼瞪小眼。
确切的说,是林清吟和真华互相瞪着对方,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都不肯让步。
李陵川只看着手中的茶杯,偶尔用余光看一眼对面的楚熹,不发一言;楚熹呢,她本来就置身事外,不觉得这屋里的诡异氛围和自己有什么太大关联,只耐心等待上菜;至于李端行,很明显身经百战,知道这种时候不说话比较好,只是暗暗想到长乐今天比较耐心,似乎是顾忌有另外两位小娘子在场,平时按照他的脾气,早就冷笑一声离开了。
所幸的是,李端行点的菜开始陆续由店家端进来,秉承对不起谁都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胃的态度,众人动起筷子,虽然一时间桌面上只有杯盏碰撞的轻响,但是气氛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没想到发生了一件事,又把尴尬的气氛推向高潮。
起因当然还是出在林清吟和真华身上,两位小娘子同时叫了一声“三哥”。李陵川随口应了一声“恩?”,结果她们都坚定的认为李陵川是和自己说话,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本来就看对方不顺眼的两人同时拍案而起,一时间剑拔弩张。
李端行眼见两人站着都快打起来了,知道李陵川不会插手,只能求助的看着楚熹。
楚熹正吃得好好的,本也不打算管闲事,但看到李端行可怜巴巴的求助,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可她也并不擅长处理冲突,左右环视了一下,她只能——
夹起了一筷子鱼脍,放在林清吟碗里,说道:“清吟,听说蜀地不常能吃到鱼,这道鱼脍很好吃,你尝尝?”
当然她才不清楚蜀地到底有没有鱼吃,不过胡说那么一句罢了,饭桌上的空气凝固了那么一瞬,林清吟和真华都转过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楚熹。
不过被这么打断一下,林清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意识到三哥对这个小娘子根本半点兴趣都没有,自己何必和她置气还伤了风度?于是缓缓坐下来,真如楚熹所言,拿起碗慢慢品尝起鱼脍来。
楚熹又夹起一筷子,却见没了目标的真华独自站在那里,已经把争吵矛头指向自己,被怒视着的楚熹严重怀疑这菜夹到真华碗里的下一秒就会被泼回自己脸上,于是迅速调转筷子,把鱼脍夹到李端行碗里,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再夹了一筷子放到李陵川那边,说道:“大家都吃,都吃。”
李陵川从真华进到这间屋子的时候就严肃无比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笑容,夹起鱼脍道:“喜欢吃的话,下次还带你们来。”
李端行见气氛居然真的缓和下来,也连忙配合的吃起了碗里的鱼脍。
只留真华一个人在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见其他四人其乐融融的吃着菜,完全当她不存在一样。况且桌上那另一个小娘子,刚开始连看她都不敢看,她还在心里嗤笑对方胆小如鼠,没想到着小娘子居然给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夹菜,摆明了就嘲讽在这几个人之间自己是不请再来的外人,好吧,自己的确是和他们不熟,可是,可是……自己总不能发脾气问她为什么不给自己夹菜吧?
真华又急又气,换做平时,自己一定已经叫侍从掌她的嘴了,可是因为三哥吃饭的时候不喜欢下人立在背后,所以把自己的侍女也留在楼下了,竟是孤立无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着想着,眼中居然不自觉流下两行清泪,把面颊上的胭脂都给冲花了,她又觉得有些丢脸,现在连手绢都没有一块,只能用手背擦泪。
真华这一擦可糟糕了,她看着手背上混合着泪水红红白白的脂粉,也意识到自己把妆弄花了。只能捂着脸,一跺脚,哭喊了一句“你们欺负人——我告诉皇后娘娘去”,又恨恨瞪一眼楚熹,说道“你给我记住”就跑走了。
楚熹被这番变故惊呆了,她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事情,更不会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居然在真华弯弯绕绕的肚肠里被解读出这么个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放下筷子站起来去追人,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只能看向屋子里另外三人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李端行看着已经跑不见了的真华的方向,摇摇头说“没有没有。”
他再看一眼还是有点懵懵懂懂的楚熹,又点点头道:“厉害厉害。”
这下楚熹被他弄得更迷糊了,倒是林清吟皱着眉头突然想到要问:“她到底是谁啊?她说要告诉皇后娘娘,我们会不会有麻烦?”
李端行这才意思到两位小娘子互相打了这么久的机锋,居然互相是谁都不知道,于是细细解释起来。
当今圣人登基之前,很是有一番波折。圣人在先皇膝下的时候,排行第四,上头有三位哥哥,下面年幼的弟弟也有三个。三位哥哥里面年龄最长的是一位贵妃所生的大皇子,二皇子是皇后所生,至于三哥则就是如今的广诚王,本来怎么算,当今圣人都不会是继承大统的人。问题就出在先皇迟迟不肯立太子这件事上,大皇子自认是长子,可是二皇子又占了一个嫡字,于是纷争不休,这里面还涉及一些皇家辛秘暂且不表。总之最后的结果是,二皇子在一次遇刺中受了重伤,医治无效之后故去了,所有证据都指向大皇子,先皇盛怒之下,将大皇子抓了起来,可是还没细细审问,大皇子就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儿子,先皇在伤心之余,也意识到不立太子不行了,最后这历经腥风血雨最终有了归属的太子之位,就落到了当今圣人头上。至于广诚王李修竹,打小身体就不好,从来就和这个位置无缘,本来太医断言活不过三十岁,如今靠着无数珍贵药材续着命,实在是经不起奔波的,所以没有像其他王爷一样去自己的封地就藩,依旧留在了长安。
至于这真华县主,就是广诚王唯一的女儿,广诚王身体不好,自然顾不得教育女儿,广成王妃则是日日陪在王爷身边,对真华也不太上心。因着前头的教训,当今圣人的后宫和先皇比起来可以说很是空虚,膝下只有三个儿子,其他兄弟虽也有女儿,但是远在封地,因此对现在唯一一个在身边的侄女格外放纵些,才养成了真华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个性。
“原来是这样。”林清吟久居蜀地,绕了好久才把这些宗室关系理清楚,“那她要是再来怎么办?”
其实林清吟好歹也是新平公主的外孙女,其父宣威侯又有战功在身,算下来也是皇亲国戚,真华县主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对一个官家之女做出什么举动来。倒是楚熹,孤身一人来到这满是权贵的城池,现在依旧懵懵懂懂的,还没意识到自己除了韩夫人,又在无意间给自己惹了个不小的麻烦。
“无妨。”李陵川声音冷冷淡淡,“她不敢到郡王府要人。这段时间,你们两个不要独自外出,有事情叫我一声,若是我去当值了,你就差人去找慎惟。”
李端行并没有不满意自己随意就被李陵川安排了,反而笑道:“我随叫随到的。”
楚熹和林清吟看着眉目虽然完全不同,但是嘴唇线条极为相似的两位郎君,心中不由安心下来,同时点头答应道:“好。”
见问题解决,林清吟也放下了心,只是嘟了嘟嘴,有些生气的说:“好好的出来玩,心情都被破坏了。本来还想下午去挑首饰的呢。”
李端行刚讲述完这长长的一段皇家旧事有些疲惫,正在椅子上舒展开四肢:“没事,有空我带你们去万宝阁买,那里的首饰是全长安最新最好看的。”
闻言,林清吟脸上一下放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好啊好啊,明天三哥还是休息,那我们明天就去?”
说着她才记起还没有征求三哥的意见,连忙回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李陵川。
见李陵川点头,她发出雀跃的一声欢呼。
出了一壶春,大概是刚才被真华县主那一番闹腾,林清吟突然觉得和楚熹有些同仇敌忾的战友情谊在,对她更加亲热了些,不再是为了讨好三哥而对楚熹刻意的亲切,真情实意的挽着她的手臂,叽叽喳喳的讨论明天要买什么式样的首饰才好。
等两位小娘子走出的远了一些,林清吟回头看李陵川距离她们两人有些远,想来听不到自己说什么话了,又气哼哼的对楚熹说道:“那个什么真华县主,她才配不上我三哥,长得也不好看,脾气还这么差,还不如你呢。”
???什么叫不如我?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楚熹满头疑问,不过看到林清吟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也不好出言反驳她,只能无奈苦笑着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