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正是月圆之夜。一轮冷月在几片稀松的冻云中间浮动,几点疏星远远地躲在天角。雪山上人迹罕至。西北一个山峰上,隐隐有蓝光闪烁。
楚晔踩着一尺多厚簌簌地作响的积雪来到西北峰顶,便瞧见一株并蒂蓝雪莲静静绽放着,在夜色中发着幽幽蓝光。刚要伸手去摘,忽然数道白光破空而来。下意识闪身躲避,侧身间便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人摘了雪莲,足一轻点,几个闪身间,已飘然往山下而去。呵,好俊的轻功。楚晔提起真气,向下追去。
不肖一会儿,便追上阿圆。出手便去扣人肩膀,阿圆回过身来,一席青锋突现,直直刺来。楚晔忙侧身,剑身便从脸颊边擦过,目色微冷,手腕一翻便去夺剑,阿圆一跃而起,虚虚挽起三个剑花,一套落英剑法攻守合一,极为轻巧绵密,加上一身上乘的轻功,更添了几分飘忽诡异。一时间两人已过了几十招。
不知何时,乌云避月,雪花伴着凛冽的寒风一层一层地砸下来。
楚晔手下的掌法渐渐凌厉起来,掌心微微泛起红光。
阿圆招架越来越吃力,忽地,凌空跃起,一招长虹贯日用尽全力从半空中刺向楚晔。
楚晔一个翻滚,避开剑锋。
阿圆的剑并没有落下,左手一挥,“轰隆隆”一个烟弹,砸在楚晔头顶的雪堆上,大片的雪砸向楚晔。
楚晔气急,一阵密不透风的赤焰掌排山倒海地袭向阿圆。阿圆根本看不清楚晔是怎么出掌的,索性顺着掌风,向后退,几个翻滚间,把手中七八个烟弹,统统砸向楚晔。
霎时地动山摇。
待两人透过烟雾抬头看时,只见前方一个小山般的巨型雪块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朝他们飞速扑来,阿圆吓得双腿发软,突然后脑剧痛,昏迷了过去。楚晔不及多想一把扛起阿圆,发足逛奔。
剧响越来越近,伴着耳边呼呼威压,楚晔气得要命,刚才跑得堪比玉雪龙的人,在逃命关键时刻却被滚落的雪球砸晕了,成了累赘,真想丢掉他,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正在这时突然发现左边有一个山洞,回身用尽十成十的功力一掌向后打去,紧追在身后的雪块骤然碎裂开,电光火石间,人已闪身躲进山洞,
“哗”地一下,山洞洞口被掉下的积雪堵了个严严实实。
洞内一片黑暗,楚晔掏出夜明珠,环顾四周,发现洞内怪石林立,幽深深不知通向何处。他扛着人便向洞内走。
走了好一段路,才后知后觉觉得肩上的人很轻,很软,鼻息间总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熏香,似花非花,淡淡地却无处不在,扰人心神。
找了块平地坐下,把人抱在怀里,拿着夜明珠,细细地看。那人双眸紧闭,睫毛又长又翘,面色如常,耳垂小巧,白白的莹润可爱。长指顺着耳根一挑,一张□□便撕下来了。怀中的人,面色苍白,五官精致异常,很美。
楚晔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探向那人胸口,一触便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后,又不可控制地再探去,隔着厚厚棉衣也能清晰感到掌下的两团软棉。渐渐地心跳如擂,脸色绯红,耳根发烫。
独自坐了好一会儿,心绪平缓些,才又抱起人。“叭嗒”装蓝雪莲的冰盒从那人的兜里掉了出来,楚晔拾起盒子,揣进自己兜里。继续沿着山洞向里走。
山洞虽蜿蜒,却没有叉路,走了约一个时辰,才隐隐听到水声,再走几步,豁然开朗。山洞尽头,是一个山谷,谷中间有一个十丈见宽的水潭,潭底似有泉眼,温热的泉水喷涌而出,热气腾腾,引得潭面水气缭绕。
此时天色微明,雪却扬扬洒洒地还下个不停。奇异的是,雪花还未落到潭面,便已被潭上的热气融化,化为雨滴,落在水面,滴滴嗒嗒,溅起阵阵涟漪。
楚晔环顾四周,一眼便看到潭边的木屋。他抱着阿圆,走进木屋,匆匆安顿好人后,才又出来,寻找出口。
山谷三面都是峭壁,正对着山洞那边的崖壁上有三个大字,“日月谷”,楚晔走过去,抬头细细打量,“日月谷”三个字龙飞凤舞,像是用利刃刻成,离地面足足有二丈高,“谷”字右边一点显得特别怪异,楚晔注视片刻,飞身上向跃起,右拳使出二分力气打向那一点,拳头不大不小刚刚好与那一点契合。
“哗哗哗”三个字下面的岩壁落下一层石屑,尘烟过后,露出大片小字。为首的四个字“日月剑法”,下面一行小字“吾本应随主公归隐方丈之地,但奈何,妻已病重,无法远行,遂协神物在此自闭山门。”后又写“吾不忍与妻所创剑法失传,特设机关,练成日月剑法方可出谷。”再下面便是洋洋洒洒数几十行剑决。
楚晔嘴角微勾,目光停留在“神物”二字上,偏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神物”。
他叩了叩岩壁,细细听听了音,没有异样。用手摸索每一个小字,也无异样。又退后几步,逡巡四周,没有发现什么。
再退几步,目光一闪,谷中到处是盈盈青草,和参天大树,只有岩壁前面一丈见方的地方的草无树。便找来一根木棍子,往下掘了二尺有余,便露出一个红色剑匣。打开剑匣,两柄古剑并排而列。
“铮”地一声,宝剑出鞘,冷冷青光,刺得楚晔眯起了眼。
猛地挥剑砍向岩壁,剑光一闪,坚硬的岩壁上,一道深深的划痕。又提气跃上,用剑刺向“谷”字右边的一点,宝剑几乎毫不费力地没入,只留剑柄在外,“轰”地一下,岩壁中间惊现一条缝隙,像是一道石门。
楚晔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小屋,那里动静全无。
抬掌用足十成赤阳掌力打向岩壁,一连五掌“轰隆隆”,几欲地动山摇,可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再次看向小屋,楚晔扯了扯嘴角,里面的人昏得可真熟。
楚晔盯着“练成剑法方可出谷”几字看了半晌,最后只得认命地拨出剑,捡起剑匣,往回走。
阿圆醒来时已近午时,躺在一间木屋的石床上,盖着一条大大黑狐裘,后脑勺还有些疼,摸了摸才想起昨晚,似乎雪崩了,自己被莫名地砸晕了,然后然后……是楚晔扛起她来着。
飘来一阵鱼香,抬头便看到,不远处,楚晔坐在潭边正在烤鱼。只往这边瞥了一眼,仍默不作声继续烤鱼。
阿圆讪讪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大哥哥烤鱼哪。”刚说完,肚子便很合时宜地咕咕地响了一下。
楚晔伸手递来一条,接着烤第二条,“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阿圆接过鱼,咬了一口,才环顾四周。
四面悬崖绝壁,一块岩壁上刻着“逐日揽月”四个大字,下面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字,小字下面的地上刚被人挖了个坑。
谷中间有个水潭,潭面雾气氤氲、热气腾腾。沿岸树木树冠上压着雪,枝条上却郁郁葱葱,其中还颇有几棵不知名的果树,树上果实累累。
潭水清澈见底,水里竟然还有鱼儿游来游去,看上去很是肥美,倒是饿不死了。
潭边有一间木屋,中间一套桌椅,右墙边上一个灶,灶台上放了些锅碗瓢盆,经年累月不用,已积了厚厚灰尘。左边靠墙便是刚她躺过的那张石床,也唯有那张石床被人简单清扫过还算干净。
楚晔转头看着阿圆,小姑娘肤色莹润如玉,眉目可人,忽得感觉手心微微发烫,不由地绻了绻了手掌,别开眼,理了理思绪,才问:“叫什么名字?”
“轩辕云媛”
楚晔拿起树枝,在地上写上,楚晔,“这是我的名字。”
阿媛也拿起树枝认认真真地在楚晔后写上,轩辕云媛。
楚晔嘴角微勾,原来不是“阿圆”而是“阿媛”。
阿媛抬眸便撞进楚晔略带笑意的眼睛里,平日里淡漠的眼,一时冰雪消融,让人恍恍然。昨晚定是被砸得不轻,到现在还些晕眩。
吃完一条鱼,掏出帕子擦脸,这才发现面具已经没了,阿媛心虚且羞恼,脸皮涨得通红。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无语。
良久,阿媛伸出一只手,道:“面具呢?”
“生火了。”楚晔指指火堆,面色如常,接着说:“这里的柴火湿气重,火生不起来,我瞧着那面具用树脂做成,又被雪球刮破了,便试了下,还好一点就着,火还挺旺,能烧好久。”
很快第二条也烤好了,不知从哪里掏出些调料,洒在鱼上,再次递给阿媛:“刚才看你快饿得昏过去了,忘记洒了。”
阿媛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他不是故意的”,自己打也是打不过他的。真是英雄气短啊,接过鱼,低头闷声吃鱼。
楚晔接着告诉她,这里叫日月谷,他们两个得练成刻在岩壁上日月剑法才能出去。山谷出口就在“逐日揽月”岩壁。剑法不算难,难得是得两人心意相通,齐心协力才能把门打开。所以这段时间里两人尽量不要发生争执,好好练剑,争取早日出谷。
阿媛撇撇嘴,腹诽:好像谁很愿意跟他吵似的,还不是他总是阴睛不定,翻脸堪比翻书。
由于要在这耗上几天,所以先得把木屋整理一下,他负责清扫,让阿媛先去摘些果子。
“顺便去弄些柴火来……”楚晔说着踢了下脚边的剑匣,“喏,这个拿去用。”
阿媛这才看到他脚边有一个年代久远的红木剑匣,打开匣子,里面有二把剑。
她拿出一把,剑柄上刻着“揽月”,剑鞘上有繁复的祥云花纹。拔出揽月,铿然有声,便见刃如秋霜,寒光闪闪,竟是难得一见的上古稀世名剑。
“逐日”几乎和“揽月”一模一样,只是剑身略宽。
阿媛跃上树枝,握着“揽月”轻轻一挥,竟剑气如虹,所到之处,大片的树枝连着果实纷纷落下。阿媛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乌溜溜的大眼含着笑,看向楚晔,娇声道:“晔哥哥,这真是一把砍柴的好剑!”
楚晔抬头静静地注视着阿媛,却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周遭一片静谧,唯有那声“晔哥哥”余音环绕,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声“晔哥哥”,“扑通扑通”,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