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大爷一见女儿,满身是血伏在地上,双目欲裂,“陈衍明,你居然动刑!屈打成招!”
不过一鞭,便什么都认了,这算什么屈打成招,陈衍明道:“不过一鞭,可让人当庭验伤,皇上,这屈打罪名太重,臣不敢当。”
“唔。”楚晔看了眼罪状,很满意,转手递给刘顺,“念给大家听听。”
“是。”刘顺一字不差地念起来了。
大意是,李家看后宫空虚,便想再推个女儿出来,即使占不了后位,捞个妃嫔位也可,于是就有了与皇上的湖边邂逅,谁知天公不作美,被当成刺客抓进了刑部。
原来是乌龙啊。
李相脸色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对着陈衍明道:“明明不是行刺,陈尚书为何还以刺客为由上报朝庭。混淆视听,祸乱朝纲!”
陈衍明一脸无辜,“侍卫们把人带来,便道是刺客,臣当然以行刺来立案,再者……”他直直跪倒在地,“皇上,再者,自今天上朝来,臣从未说过李轻月是刺客,李相此言大重,臣当不起!”
“嗯,陈尚书无错。”皇上一言定性。
“皇上。”崔明生跳出来,踩上一脚,当初姑娘一事就数他与恭王蹦哒得最厉害,不仅害了姑娘还毁了自己兄弟一生的前程,“李家虽然没做行刺这种事,这想靠女人上位,然后左右朝堂的恶毒心思,比那刺客也好不了多少。”
“哦,听着倒有几分道理。”龙椅上的人淡淡地道。
文御使灵光一现,脑子突然响起,当日元宵节,夫人所说的话,“这男子定然对那姑娘欢喜入骨。”入骨啊,顿时真相了,李相与恭王把云姑娘生生从皇上身边赶走,推入死地。皇上定对他们恨之入骨。这墙倒众人推,他当即决定当这先推一把的人。
“皇上,崔大人所言极是。皇上后宫当由皇上一人作主,如何能由朝臣算计,其心当诛。”
这句话着实说到了楚晔心里,点着头对陈衍民道:“可还有查到了什么?”
这可是赤裸裸明示,陈衍民淫浸刑部数十年,有的是各官的毛料,更别说是李家这样实在不太干净的人家。
“这是李轻月已画押的供状。”刑部陈尚书从怀里又掏出一叠厚厚纸。从内宅阴私,到男人蓄婢养妓,无一不有。
“料还不少。”楚晔扔给李相,“李芮之德行不错啊。要不要让刘顺念给大家?嗯?”已含威胁。
李相拾起纸一看,冷汗直流,虽无贪脏枉法,但都是私德有损之事,一旦召剖,自己终其一生苦心经营的贤臣、大儒形象全毁。李家世代书香门弟也会成一场笑话。他清楚知道,皇上容不得他了。
“臣德行有亏,望能告老还乡。”
“哼。就你一人?”龙椅上的人冷哼。
李相拉过儿子,两人齐齐跪下,李相道:“臣父子有教女有失之罪,望皇上开恩,从轻发落。”
“李家确实当不得书香世家之称,从今往后便世代回乡耕种吧。”一句话绝了李家的路,要了他们的命门,哪怕是处斩收监,李家后人还有一线希望,如此一来,彻底断绝他们通往上层社会的路,李家永世不得翻身了。
“皇上,乃老臣一人之错,望饶恕李氏全家,臣的孙侄们都苦读数十载,只为……”
“呸!”崔明生指着李相道:“饶什么饶,你家犯下这等丑事,皇上一没要你们的命,二没将你们关起来,只顺着你们的意,让你们回老家,还有什么可饶的,莫不是还想着要重赏!”
李霖也了开了口,“皇上,读圣贤书,才做圣贤人,在那沽名钓誉的家风下,臣实在想不出李家孙侄们还能有怎样的风骨。”
文御使及时初刀,“单看李家二小姐豪放作派便可窥一二。”
李轻月一听有人提到她作风,委屈地道:“臣女也只是听从父母之言,并非举止不端。楚都谁人不晓小女乃恪守闺训之人,哪里是数度被休的萧家女儿能及的。”
“谁准你们这么说她的!”楚晔暴喝,一脚踹翻御案,轰然砸下,将李轻月压得血肉模糊。
众人还未从这惊变中回神,见皇上,飞身而下,一把揪住李相衣领,双目赤红,“朕从没休她,她一直是朕的妻子,容不得你们诬赖!”
说着将人高高扬起,砸在柱上,对着众人道,声音如刺骨冰锥,“谁要再敢诬蔑皇后,便拔了他舌头。”
这是怎么了,大殿上的人都瑟瑟发抖,以后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近八十岁老恭王听闻朝堂这番变故,终于病倒了。
破天荒地,皇上要亲来探病了。
恭王自是感动,连呼“皇恩浩荡”,唯有老王妃泼了一盆冷水,“云姑娘的死,你们都有份,他是来寻仇的吧。”说着便抹起眼泪来,“年轻时,这个妾那个婢的折腾,好不容易老了安份了。倒学你娘拆人家夫妻起来,你自个寻死不算,还要带累了我的一双儿女……”
好不容易等来了皇上,恭王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楚晔一把按住,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憎意,连一句寒暄都没有,直接冷声道:“如今楚政局已稳,王爷也年迈了,这宗室兵权也该交还给朕了。”
恭王瞪大眼看着他。
“今朕特意来拿授印的。”
恭王一阵气急,老王妃听闻由内室出来捧出授印道:“王爷己体弱,不能胜任,早愿将授印还与皇上了。”
楚晔接过。
王妃又道:“臣妇的儿子女婿皆是贪图安逸之辈,不敢枉领朝庭奉禄,只求在家吟诗作画领一奉宗亲供奉便心满意足。”
楚晔扯了扯嘴角阴鸷地道:“准。”
楚业停战二个月后,
开盛三年二月初,楚晔与凌南,凌北一行人,将镇国公萧耀轩的灵柩,送往翠微湖安葬。
湖前的桃花阵已破,这数里桃花在这二月间却依旧灼灼盛开,似一片红霞镶嵌在青山绿水之间。庄内闻不到半点人声,唯有破败的白幡,迎着风,猎猎作响。
晚了整整三年,如今早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一阵浓郁的甜香随风飘来,抬眼看去,各色含笑花在这寂静的庄内勿自绽放,洁白的、金黄的、淡紫的……似是知道再无人来打理看顾,这里的含笑,不再半开半闭,含羞带怯,而是枝节横生,根深叶茂,贪婪地汲着水分养料,张牙舞爪地姿意怒放。层层叠叠,向后山蔓延开去。
上了翠微山顶,三座坟茔,依山而立,边上的青松早己亭亭如盖。
楚晔恭谨地上香,跪拜后,才开始将萧耀轩安葬于轩辕云瑶边上。撅地不过寸许,便出现一个早已砌好墓穴,穴正中放了一张便笺,年代久远,早己破败泛黄,字迹却清晰可见,“耀轩,你来啦。”
楚晔心中一酸,几欲落泪。
一人独坐许久,直到深夜才下山来,远远地便听见凌西惊诧的声音。
“你真的要留在这里?”
“是的。”凌南道,“凌西,我身为凌风阁护法,求助于阁中时,无人回应;身为禁军统领,关键时却无一兵一卒可用。当日在山脚,姑娘还用我的名牌唬人帮忙,现在想来着实可悲。姑娘曾说想回家了,所以我便想带着夏明民两人深居于此。他日姑娘回来,也能有个落脚之地。”
“凌南!姑娘的事,真不是你的错的,你别把什么都往自己头上套。”
“那一天一夜,于姑娘来说是噩梦,于我又何尝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逼上绝路。无能为力。她走时,一直在不停地擦手,双手都磨出了血,还问我,沾了那么多人的血,擦不干净了怎么办?明明那么想要护着的亲人,偏偏因自己而死;明明那么胆小善良之人,偏偏要拿起屠刀;明明那么想活着的人,却偏偏被逼跳了崖。”
凌南看着凌西惨然一笑,“其实我更怕的是有朝一日,自已会活成她那样,身陷朝局,被人逼得无路可走,做自己害怕做的事,把自己变得面非全非。”
“凌南……”
“我不过小厮之材,无用之极,宫中朝堂之事,不是我能应付的,守在这里,一份安宁才是我想要的。凌西,初遇时活得那么精致恣意的人,到最后什么也不在意了,脚走得磨出了血,肩上那一剑被刺得几乎穿透了肩胛,她全不在意,只求在意的人平安便好,还叫我别太拼命,她说最害怕别人为了自己而受伤流血。散了观福楼,到死也在想如何保全那些对她好的人。”
“什么?到死?”凌西惊道。
凌南看着夜色中幽深的湖水,哽咽道:“那样高的山崖,她一个失了武艺又负了重伤的人,跳下去怕不是那么好活的……”
“簌簌……”一阵动静传来。
二人循声望去时,只见楚晔僵立在树丛间,泪流满面,脸色发白却异常平静地对二人说:“阿媛会回来的,她只是生气了,等气消了,便会回来的,然后,我们好好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