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撼早早的来到了电台直播间,他的心情很糟糕,他的心里暗示法失灵了,即使脑袋里有另外一个声音一直努力的在安慰着自己,他依然无法从悲伤中跳脱出来。
下午的时候,老李突然把林撼叫到他的办公室,老李的脸色很难看,他看看林撼,默默的把桌子上的手机推给他,用极其沉闷的语气告诉他,上午在翠子阁荷月厅的事情已经被好事者写了篇八卦新闻发到了网上。
——“劈腿三人行!”林撼几乎叫了起来,手机上晃动的视频里,林撼一脸的血污的躺在地上,小雨骑在他身上像个疯子一样叫喊着掐着他的脖子,廖大鹏奋力的抱着小雨,一堆人惊慌失措的拉着、看着……
真是热闹!
但是,更热闹的却是这个小编充满狗仔娱乐风味的语言,什么文艺帅哥、动漫美女与亿万富翁的三角恋,他大肆渲染了三个人乌七八糟的关系,最有才的是,居然还与这次画展的主题“文化、希望、未来”钩钩连连的一一对比,最后他不无嘲讽的说“文艺帅哥代表着文化,动漫美女代表着希望,亿万富翁代表着未来,三人同行构成了这场独特的视觉与文化的盛宴”……
评论区更是炸开了锅,有人认出了林撼,说他是新晋的少妇杀手,刚刚抛弃了交往了两年的女朋友,勾引了好多富婆,其中就有这位亿万富翁的未婚妻,才导致了这场“视觉盛宴”……
完了!小雨他们精心筹备了一个多月的画展被折腾的面目全非,从上午到现在,沸腾的评论区已经将整件事膨胀发酵成了一件影响极其恶劣的风流艳事的大起底!
林撼站在桌子的对面,他已经不再愤怒了,他的感觉里只剩下了恐惧,天地都变得昏暗了,他说不出一句话。
老李说,愤怒的廖福生已经找了社长,要求林撼对此次事件承担全部的责任!
老李把已经滑下来的眼镜慢慢地推上鼻梁,看着林撼,他显得很为难。
对于五十岁的老李来说,这个世界的变化速度有时候是完全超出他的想象的,有时候他感觉强大的网络已经变成了这个时代最可怕的灾难,这个虚幻的空间疯狂到让他恐惧,在这里的人们都可以带上形形色色的面具,变成那个在现实里无法做到的自己,他们自由的、毫无节制的放飞自我,他们随心所欲的宣泄,轻易的被激怒,轻易的找到同盟,然后轻易的将一件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推成一件影响恶劣的惊天大事!这件事情的发展速度太令人惊愕了,他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怎样,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了解眼前这个这么多年和他在一起的小兄弟,他说不出责备他的话。
但是,林撼却感到了远远胜过五年前站在社长办公室的那种窘迫,他感觉这次的事件比上回要严重得多,上次至少他还是正义的、无辜的,但这次,他说不好自己算什么。
他隐约觉得这件事诡异得像得到了某个别有用心的人的刻意引导和操控,几个无名之辈居然也能盖过明星的锋芒,占据八卦的头条!但网络的速度太快了,威力太大了,他明白,对于这种八卦,更多的人的心态都是“唯恐天下不乱”,没人会在意事件本身的真伪,也没人会去探究事件的真正起因。但,这件被渲染的乌七八糟的事件对这次画展的影响却是烙印一般的!
老李的样子让林撼猜到了老社长的决定,但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五年前的豪情壮志,他没想到最终的告别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进行,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听到老李一直压在嗓子里的那句话——
“对不起,老李,这么多年……老给你惹麻烦……”
“要不……这样吧,”沉默了很久,老李还是那么及时的打断了林撼将要出口的告别,那声音像游走了老李的全身之后才发出来的似的,它包含了太多的情感,它低沉而厚重,悲愤又无奈,还夹杂着一个长辈真切的爱和深不见底的心疼,“正好《靡城》要和咱们合作搞一次摄影展,你去吧,先出去避避风头——去拉萨,明天就走……”
有一段时间没有流过这么多的鼻血了,林撼的身体像要被流空了一样,整个人变得像一架缺油的老机器,干涩疲敝。喉咙有些干,头也闷闷的疼,一阵阵的眩晕,眼睛也有些模糊,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笼罩着一团团的黑影。
他想起了母亲。
前几天的时候,林撼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强壮的小伙子,他本来打算明天就回趟老家的。自从上次母亲病愈出院回到了老家,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他有近两个月没有见到母亲了,他想老老实实的和母亲在家里多住几天,像学生时代的假期里一样,好好的再享受一下母亲的严厉,谁知道今天却……
所有的事情都凑到一起了,眼下的处境:糟糕的身体、面目全非的画展、小雨的婚礼……对他来说,去拉萨,远远的躲起来一段日子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但这意味着他需要跨越至少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虽然那里的蓝天雪山他曾经无比向往过,但他从来没去过,他怕自己坚持不到回来的那一天。但是,他看着对面镜子里那个脖子里一道暗红色的勒痕、显得憔悴不堪的自己——现在回家更不是明智的选择,他不能让精明的母亲看出任何问题……
他又想起了小雨。
上午的时候,报社在翠子阁的荷月厅有个采访任务,林撼就自告奋勇的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他太想小雨了,他只想远远的看看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哭红眼睛,哭坏身体……
林撼站在门外,远远的看见了大厅里踩着高跷的、面目全非的小雨,他明白那是小雨对他给的伤害的疯狂回应——她被伤得太疼了,疼得她都不想再做顾小雨了。他还看见了站在她身边的廖大鹏,他一直紧紧的牵着小雨的手。林撼听说了,他们要结婚了,那一刻他感觉就像被人活生生的剖开了胸膛摘走了心,但是另一个声音却在嘲笑他——
这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你应该感到高兴,高兴的祝福他们新婚愉快、早生贵子、白头偕老,相爱永久……
当那个朴实的中年人钱主任津津有味的讲着小雨卖画赚钱的往事的时候,所有人都笑了,他却哭了。
那是小雨从未提及过的事情,原来在他为爱情积蓄资本努力工作时,小雨,他的这个说着无所谓、从不挂念人间世俗的恋人却一声不响的在改变,她也挑起了这副世俗给予的生活重担,也在和他做着同样的事情,原来那段时间,她做了那么多改变,那么多努力,她为他做了那么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听她撒娇诉苦,向她道一声辛苦就……
那种眩晕又来了,眼前一团漆黑,他不得不扶着墙,低着头,闭上眼睛休息,不一会儿他就觉得鼻子里有不受控制的液体涌了出来……
这种窘迫说来就来,小雨看着他,她突现的温柔眼神让他惊慌,他生怕她猜出了什么,他不得不故伎重演,狠狠的刺出了那致命的“一刀”,小雨终于被他气疯了,她小小身体里爆发出的力量让他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恨,那让他生无可恋,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就此放弃生命……
林撼双手紧紧的包裹着脸,从此以后,小雨再也不是他的了,他想,原来人生真是如此失败,如此悲哀,这世间最无法容忍他的居然是认真二字——想认真的工作,却干丢了工作,想认真的生活,却活没了时间,想认真的爱,却爱成了最深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