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有些发白,在西山的云朵上盘旋。
北面的那个雾濛濛的灌木丛边,有不少游动的野兽的影子。
也许是狼吧?
大家寻找失落的东西,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在这苍茫的、空旷的草地上,如果被野兽包围了,那只有死路一条。
蛇军过完了,留下一条光滑的大路。它们是到哪里去呢?
东面有座小山耸立在那里。
我们已捡完了丢落的东西,匆匆赶路。
北面那群野兽狂奔过来,而且越逼越近。
果真是狼!凶恶、狡猾的脸相也看得清清楚楚了。
大家顿时紧张起来。
红蝶王吩咐道:“大家作好肉搏的准备!”
蓝蝶王回过头,忧郁地望着紧跟在我们队伍两旁的一两百只大灰狼。
我拿出尖乎乎的医用剪刀,紧紧握着。
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狼,我非常非常害怕。
一二三的脸白得像一张纸,他不断地舔着干裂的嘴唇。“他娘的,这样一去,终是送死!”
东方虱也抖抖地说:“咱们干脆转身吧?说不定前面是狼窝啦!”
“我们……”我想插嘴,但发现蓝蝶王正用一只眼瞄着我。
狡猾的狼在百米远处望着我们,伸着舌头,微微喘着。
它们不主动进攻我们,倒像是在热情地送客。
它们是在热情送客吗?它们是在热情送客吗?
瘸犬把猎枪包裹起来,一走肚子一挺,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扭头发现大家的情绪不对头,小声提醒道:“大家千万别停步,别转身,别惊慌!狼看见我们队伍一乱,以为我们恐惧,必定会发起进攻的!”
蓝蝶王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板起脸孔,说:“谁害怕,谁倒退,谁逃跑,老子一定要严惩他!”
我们心里咚咚地敲着小鼓,惶惶地快步前进。
山越来越近。
但是,太阳已经沉入了西海,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如果在傍晚前不甩掉尾巴——那二百多只恶狼,我们就绝不会活到明天!
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环形湖。湖中有三座山峰,形如山字。在那主山的山腰,有一个木屋,恰恰与林中的木屋一模一样。
湖面亮亮晃晃的,不见一只水禽。
我们惊奇地走近湖岸,吓得发抖。
湖岸全是三四丈高的悬崖。断崖层次分明:黄土,红岩,褐岩,白岩,青岩。
我突然想起来了,地里书上说过的,这种湖叫地陷湖,是地震造成的。但奇怪的是,那矗立湖心的三座山,为什么没有一同沉没呢?
后有狼群围追,前无出路,大家惊恐,绝望,怨悔,愤怒。
黑茄子小声对一二三说:“杀掉蓝蝶王,冲出狼群的包围,返回木屋去!”
我隐隐约约听到这些,赶紧靠近桃花鱼。
一二三悄悄地拔出一把飞镖,走了几步,突然向蓝蝶王的后颈掷去。
我几乎要惊叫起来。
飞镖离蓝蝶王只有三米,两米,一米……
他似乎听到了风声,一闪,伸出两指,夹住了飞镖。
“你杀了我,也逃不出狼口!”蓝蝶王反手一弹,飞镖扎在一二三的腋窝下的布上。“内斗的结果,是毁掉自己!”
红蝶王大声呵责一二三:“开什么玩笑!敌人就在我们的身后!”
群狼已经散开,象半张网,向悬崖收拢。
蓝蝶王看了看周围,十分冷静地说:“大家不想做狼的美餐,就准备跳崖!”
死?这就死?仔细想想,却不愿。跑了这么多路,吃了这么多苦,毫无收获,就去见上帝,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啊!
我们回头盯着立在四五十米远处的饥饿的狼队,咬牙切齿。
反正是一死,人倒踏实了,镇静了。
我拉着桃花鱼朝北走。
湖岸曲曲折折的。凉风从湖面涌上来。
我们走了二十多米,转过一道弯,突然了发现陡折处是个大滑波。
巨大的岩壁和厚重的黄土滑到水里,一棵高大秀颀的水杉,从湖中一直伸到悬崖边缘。
我像猿猴一样,沿着树干下到水面。
这湖水古怪得很,从这儿分界,左边是浑浊浊的,黄中透红;右边是清亮亮的,白里显绿。
“鱼姐,快下来!叫他们也过来!”我仰头呼喊。
她就像一位仙女,飘浮在碧蓝的天空中,长发飞扬,衣袂翩翩。
“这里有路!这里有路!这里有路!”她朝南边喊了几声,急忙顺树干滑下来。
我似乎忘了那群狼,觉得她好纯洁,好恬静,好柔美,像一轮新月儿,又像这静悄悄的湖泊。
“狼群围上来了!狼群围上来了!快朝北跑!快朝北跑!”红蝶王的喊声。
人们都跑了过来。
蓝蝶王催瘸犬先顺着树下湖。“伙计们,快!快!快点!”
他们争先恐后地往树下滑。
东方虱手握板斧,在后断路。他一惊慌,破衣服被树枝挂住,下不来了。
这时候,汹涌卷来的群狼围住了凹弯。
两只冲在最前面的灰狼咬住东方虱的衣服,把他拖了上去。
无数的狼扑向东方虱。
他想跳崖,但翻滚了数次,都没能挣脱狼口。
群狼把他拖离了悬崖。
我看不见他的身影了,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发出的一声声惨叫。
“救救我啊——”
“救救我啊——”
“救救我啊——”
喊声持续了几分钟。
最后,人声消逝了,只听见狼的嗥叫。
大家都抱着树干,惊恐着,沉默着,悲哀着。
悬崖上全是狼,狼的尖尖的头,尖尖的嘴,尖尖的牙,尖尖的眼睛。我发现有两只壮狼顺着稠密的树枝往下移动。
“啊?怎么办?”红蝶王惊慌地问。
蓝碟王也束手无策。“上去是死,下去是死。我们已无路可走了!”
路?我忽然感到狼已找到了那条吃我们的路。我立刻喊道:“快用斧头把树颠砍断!”
一二三恍然大悟,挥斧砍断了树颠。
咔嚓!
呼!
轰!
树颠坠下悬崖。
水花高溅。
咚!咚!
那两只狼落入湖中,很久都没有浮起来。
崖上的狼疯狂地嗥叫着,哭着,刨着,恨不得跳下来,撕碎了我们。
我们坐在树杈上,由沉默转向说话。
说了些什么呢,我也记不清了。总之,我只希望狼群退去。
夕阳可能坠入西山了。天空突然变得灰暗。湖心山上生起袅袅烟雾,像白练缠绕着斑斓的宝石。突然,我们歇的这棵水杉在往湖底沉没。
众人大惊。
红蝶王说:“他娘的,我们真是到了尽头了!”
蓝蝶王突然问我:“猴袋,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朝上仰望,见到的全是攒动的狼首。上去无路,下去无路。我左右张望,偶然发现一棵桶粗的梧桐,挂在两丈多远的参差突出的石岩上,已经枯槁了。这不是一只好船么?然而,谁又有本事靠近它呢?
“我去!”
一二三明白了我的意思,抽出两把尖刀,紧握在手,用力插进岩缝,全身悬挂着,一下一下,一点一点,向枯树挪去。
我们都紧张地望着他。
倘若他一松手,就要坠入湖中,摔得半死,淹得半死。
他移动了一半距离,他的手臂渐渐没劲了。两臂已经吊直了。他喘息着,汗如雨下。
他望了望枯树,又望了望我们,咬着牙使劲。
突然,双手疲惫地松开了。他猛地朝下坠去。
有一块青石伸展出来,象牛舌一般。
他抓住了那牛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上舌面,蹲下。他歇了一会儿,又迅速靠近梧桐。终于,他抱住了树干。又歇。最后,他一声长叫,双脚蹬着峭臂,树干和他晃了几下,倒向湖中。
“轰!”
水花冲开,彩光闪烁。
他从水底钻出头来,笨拙地爬上了浮起的梧桐,冲着我们得意地笑,两手两脚划动着“船”。
月亮还埋在东土里。星星从蔚蓝的天幕探出精明的头来,鬼头鬼脸的。山上飘浮着鲜艳的火团,是灯笼?是鬼火?是神光?
一二三把船划到水杉边。
桃花鱼惊叫着骑上枯树。
我们也依次骑上去,两腿浸泡在水中,两手前后划动。
一二三水淋淋的,向崖顶的狼群送去飞吻,双手合成一个喇叭,喊道:“亲爱的郎(狼)君,再见啦——”
心有余悸的众人轰然大笑。
夜色渐浓。
狼和远处的景致都只见朦胧的轮廓了。
船靠近湖中心,桃花鱼忽然惊叫一声:“我的妈呀!看,湖面!”
我们看了,都吃了一惊,以为水下有动物咬她的腿脚。
待心儿稍静,我们便观看水面。左边,赤光笼罩,荡起涟漪,五彩斑斓,像一幅幅曲线优美的图案;右边,洁净如雪,水波如玉丝如银丝,亮亮晃晃,曲曲折折。有趣的是,右边清撤见底,不见生物;左边朦朦胧胧,鱼游鳖嬉。
我们沿着清水浊水的界线前进,欣赏着天下的奇观。
我低头向右,搜索着,欣赏着水底的奇岩异石。
怪哉!
我看见了一具尸体,穿着青色的飞行服,面色如蜡。再远处,是一架飞机的残骸,损坏的肢膀斜耸着,上面有美国国徽。这不是抗战时期的遗物么?几十年了,那具尸体怎么还没有腐烂呢?
哗哗,哗哗,哗哗哗……
在浊水那边,一百多米远处,突然浮出一个长长的怪物。恐龙似的躯干,长满金光闪闪的鳞甲;四条短小、柔软的腿,仿佛有绿色的脚蹼;头像狮子;眼珠像灯,射出凶狠的蓝光;一张鸭状长嘴,却一边露出一根雪白的弯牙;尾巴扁平,有棕色的毛,像船舵一样自由摆动。它游得极快,剪开的水浪高达几尺,而且波光焯焯。
我们都看呆了。
“唬——吼——”它怪吼一声,腾出水面一丈多高,然后猛地扎头,咬住一二三的右臂,一同沉入水中。
“快救一二三!”红蝶王喊道。
仙遢挥斧劈去。
怪兽将尾巴一扫,巨流涌起。
船连续翻了几个身。我们全部栽进水里。
怪兽张开巨口,吞噬着一二三,并向我们游来。
一二三的两条腿还露在外面,抖动着。
我们恐怖地弃船,游向白水。不知怎么回事,我们不动手脚,也能浮在水面。
那怪物冲到分界线附近,停嗵一声刹住,不敢越过分界线,无限怅恨地望着我们。
“快开枪!快开枪!快开枪!”蓝蝶王冲瘸犬吼着。
瘸犬一手划水,一手举枪,却无法瞒准怪兽射击。
仙遢行在水面,如履平地。他接过猎枪,朝怪物开了一枪。
怪物大约中了弹,猛地一跳,扎入湖底,击起数丈高的水柱,金灿灿的,象黄金天柱。
受了惊骇的小鱼,发出白光、红光、蓝光、紫光,像满天星斗闪烁。
我游向枯树,又骑上了它。
船靠近了孤岛。
凄冷的岛,像一幅忧郁的山水画。
湖岸全是陡坡,上面长满了杂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