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夜色临君琰还是往梅安婷住的厢房去了。摄政王府并不太大,甚至连普通的官宦人家都不如。他是从来都不在意住处的,平时除了摄政王府就是军营里呆的时间最长。
梅安婷住在王府最中心部位。门前是个花园,有个精致的游廊,两边草木丛生,只是没有鲜花。两个精神抖擞的护卫站立在屋门两旁。临君琰来到房门前,两个护卫刚要行礼,他做了个静止的动作,不想惊动屋内的人。
轻轻的推门而入,这厢房不太大,分割成三间,进门是间过堂,最里面是寝室,还有一间耳房用来洗漱。过堂和寝室用一展屏风隔着,室内十分的昏暗,若不是从屏风透过一点点光来,临君琰都在怀疑这屋内有没有人。
绕过屏风,就见一张靠窗的软榻,一盏昏暗的油灯,一个女人披着一头乌黑的秀发,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衫,背对着他靠在榻上静静的在看着书。
这个场景突然定格在他脑海深处的一个画面里。时光瞬间倒流回多年前那个夜晚,他提着墨魂要去杀一个女人,刻骨的仇恨如翻滚的岩浆在体内流淌。而那个女人也是这样淡定,靠在一张靠窗的软榻上,静静的在看书。面对死亡没有一丝惧意,甚至都没有回头来看一眼要杀她的这个人。这样的画面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他一次次想去转过她的头,看一看她的脸······可惜都从梦中被惊醒。
“王爷是来守夜的吗?站在那里想什么呢?”梅安婷扭着头在看他。
临君琰从恍惚的过去回过神来,自嘲的笑了笑:“见你看的这么认真,不想打扰你”
梅安婷似有深意的看着他的脸道:“我还以为王爷在梦游呢!刚刚你的脸色很吓人”
临君琰不自在的笑一笑道:“是灯光太暗了,你看错了吧”
梅安婷也不辩驳,低头又去看书了,临君琰在她身旁坐下。昏暗的灯光投在她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柔美。就是这个人,这张脸,让他魂牵梦绕寝食难安。
临君琰痴痴的看着梅安婷,好一会,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道:“这么暗还看书,不要眼睛了吗?”
立刻唤来门口的守卫,呵斥他道:“王府里点不起灯吗?”
那护卫心里十分的委屈,又不敢申辩,立刻把寝室里的灯都点亮了,才悄悄退下。
灯火通明的寝室里临君琰的脸上又换上了笑容,梅安婷侧坐在榻边上,身后靠着一个大迎枕,却看着榻桌上那盏灯默默的出神。
“你是不是觉的很无聊呢,不如我送你一张古琴可好,闲时消遣一下”
梅安婷眼睛仍然注视着那盏灯,只回他两个字:“不会”
临君琰有些错愕,这京都最盛行的就是弹琴,几乎每个大家闺秀到了懂事的年纪都会请个女师傅来教琴,到了出嫁的年纪,就算不识几个字,只要会弹琴,也算是才女,也能定下一门好的亲事。
临君琰不信梅安婷不会弹琴,她是不想弹给他听吗?依旧不放弃的道:“那不如我叫人给你送些颜料来,画幅丹青也不错”
梅安婷终于把视线从灯上移开了,抬起她那一双柔若无骨的芊芊玉手,看了又看道:“可惜,没有那个天分”
临君琰笑着道:“想来也对,经营四海阁已经十分不易了,哪里有时间做这些闲事。那你小时候都学过什么,总有一个最擅长的技艺吧!说来听听”
梅安婷竟看着自己的手默默的出起神来,那双黑如深潭的双眸更加深不可测,微暗的神色流露出苦涩的神情。临君琰注视着她脸上每一个变化,心中思索着,看来她小时大概经历过什么吧!他的话一定是触动了她的内心,否则也不会让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紧追不舍的问道:“女孩子小时候大概都要学些针线活儿吧!不管有没有天分,最起码也能做个香囊什么的吧!”
梅安婷仍然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是回了他那两个字:“不会”
“不会,那你会什么?说来听听。”临君琰脸上仍然挂着笑追问着。
梅安婷抬高双手,双手在眼前旋转了一圈看了又看,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要饭”
“要饭?”临君琰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梅安婷嘴边泛起淡淡的笑,眼底力却幽暗的漆黑一片,只剩一潭黑不见底的水,缓缓的道来。
“爹爹去世的早,我们母女便没了护佑的人,被族人赶出了家门,只能沦落街头,栖身在一间四处透风的破草棚子里。娘亲又重病,每日需要钱来买药,病的要死了,也舍不得变卖了爹爹留给她那个唯一的镯子,那是她唯一的念想了!钱都拿来换药了,那里还有钱填饱肚子。整整三天都没有饭吃,为了活着自然什么都能做。要饭,其实是最简单的技能。”
她把右手放在左手掌心上,轻轻的抚摸着,脸上不见一丝悲戚,淡淡的笑容还在脸上,仍是缓缓的道来。
“那是小时候无奈而已,娘亲去世后就在竹匠铺子里学习编制竹器,编制竹器也是我的另一项技能,若是王爷怕我寂寞,不如叫人送些柳条来,我给王爷编个箩筐,当年我编的筐子可是远近闻名的”
临君琰怔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要饭、编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