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小冰柜,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这是小时候街上摆摊卖雪糕的那种冰柜,白色的长方形,每次袁小萍放学,从兜里掏出四毛钱递给小卖部老板。
接过钱后,老板会将冰柜门抬起来,弓下身子从里面找出一根裹着透明纸张的雪糕。
每次看见老板找雪糕的时候,袁小萍站在一边,总觉得这长方形的冰柜,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东西,就像是一个魔法箱,能变成任何她想吃的好吃的雪糕。
时代在发展,那种全封闭式的冰柜,也逐渐被上盖是透明的,无霜的新型冰柜所取代,因此现在还能看到这种老式小冰柜,已经很不容易了。
袁小萍看着那小冰柜,脑子里回想到了小时候的情景。
她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家里,怎么会有一个已经淘汰了的小冰柜,这是怎么回事呢?
红梅还站在冰柜旁边,她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很冷。
那一瞬间,这屋子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降低了,袁小萍禁不住抱紧了身子,还是觉得浑身发抖。
过了一会儿,红梅转身,把桌子上的碗碟收拾了。
在她即将出门的时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到客厅里,径直走向了那个小冰柜,然后一下子打开了她。
站在她身旁的袁小萍看清了冰柜里的东西,她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发出一个轻微的“啊”声。
那不大的冰柜里,缩成一团躺在里面的,就是孟凡!
他的身体已经已经完全僵硬了,眉毛和眼镜上全是白霜,脸上的肌肉也有些略微的萎缩。
似乎是听到了旁边的动静,红梅飞快地转身。
袁小萍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她定定地看着冰柜里的孟凡,看着他缩成一团坐在冰柜里的样子,可怜至极。
红梅是看不到袁小萍的,在顿了顿之后,她重新关上了冰柜,然后蹲下来,从冰柜的下面取出一把小刀。
那是一把水果刀,刀刃尖利,不过刀口上满是血污。
这个应该就是凶器吧。
红梅盯着那水果刀刀刃上的血污看了一会儿,嘴角上勾,笑了一下:“连自己的女儿都下得去手,你死不足惜!”
那笑容,既绝望又可怕。
从抽屉里找出一块布单,她把水果刀包了起来,又放在一个小包里,就匆匆出了门。
站在冰柜旁边,袁小萍叹了一口气。
又掏出那个张开的五角星,她看见那张纸从最中心的地方开始燃烧。火苗一点点向周围蔓延,同时袁小萍周围的一切又晃动起来。
回到“往生小馆”的厨房,袁小萍的手里多了一个铜币,随手把它揣进兜里,她看见炉子上的水已经翻滚了。
两个番茄已经浮起来了,关火捞出来。
轻轻一扯,整张皮就掉了下来。去蒂,切成小块备用。
那边的铁锅了放入一点点的色拉油,在打好的鸡蛋液里加入一点点盐巴,顺着锅边,把蛋液流进去。
一圈又一圈,小火滚油将鸡蛋煎的很香。
两碗清水放进去,煎好的蛋饼浮在水面上,滚开后,袁小萍把切碎的番茄颗粒也放了进去。
汤色变红,配上油煎鸡蛋的亮黄,色泽非常喜庆。
门外叮咚一声响,又有人走了进来,袁小萍正在做饭,没有立刻出去迎客。等一下把汤泡饭端出去的时候,再问问他也不迟。
新进来的那个人,是个老婆婆,大概有七十来岁,她四处看了看后,在李丽旁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
李丽瞧了她一眼,觉得她有些面熟,老婆婆冲她笑了一下:
“原来你也在啊。”
撩了一下耳旁的头发,李丽问:“你是……”
“我住你家对面楼,跟你妈打过牌,你们家房子装修好了,我还送过你们一个大花瓶。”老婆婆说话的时候,眉毛弯弯的。
虽然她这么说,可李丽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出于礼貌,她还是冲对方笑了一下。
不太熟悉的人相处,自然是无话,李丽心想着汤泡饭怎么还没上,旁边的老婆婆看着李丽心里却默默叹息了一声:
“真是可怜,这么年轻,居然会走上那条路。”
这话是她心里在说,李丽自然是听不到的,但是她能感觉这婆婆一直在盯着她看,她偶尔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目光。
尴尬一笑,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些什么。
还好,厨房门开了,袁小萍托着托盘走了出来。
汤泡饭是用大汤碗装着的,为了方便吃,袁小萍还给她准备了一个小碗。
番茄蛋汤红黄相见,下面翠绿色的是最鲜嫩的豌豆尖。
白色的饭粒均匀一点儿也不黏糊,这是用炒饭的饭粒泡进去烧开的,吃起来不稀也有嚼劲儿。
青白的葱花撒在最上面,没有加盐和味精,最清淡的吃饭,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李丽一见了它就非常高兴,似乎就这是她心中想要的,忙说了声谢谢,拿起汤勺就舀了一碗吃起来。
汤很烫,她吃得有些急,放下筷子吹了几口,喝了一口汤,感觉酸甜清爽。新鲜的番茄,味道浓郁,鸡蛋煎得刚刚好,不软不焦,是煎蛋汤最恰当的口感。
饭粒夹着番茄的酸甜味和鸡蛋的鲜味,米粒一颗颗成型,汤勺一舀下去,红白黄绿多彩多姿,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不用任何小菜,就这样吃已经是五味俱全了。
李丽的母亲不会做饭,她工作很忙,爸爸在外省工作,一年才回来一次,家里的饭都是外婆做的。
有一次外婆回乡下探亲去了,家里就剩下李丽和母亲。
于是那一个月,母亲天天给她做一个菜,就是番茄鸡蛋汤,泡上没煮熟的夹生米饭,李丽居然吃得很开心。
外婆回来之后,李丽还吵着要吃那个,母亲却早就吃腻了。
坐在“往生小馆”里,李丽一边吃一边欣喜,想不到这看似一点儿也不起眼的小餐馆里,居然能做出自己喜欢吃的汤泡饭。
看来以后她可以常来了。
见她吃得挺高兴,袁小萍笑了一下,回头看见老婆婆,她问对方要点什么。
老婆婆依旧是慈眉善目:“我都行,不挑食,你看着上吧。”
“那个番茄蛋汤饭,就是她吃的那个,清淡利口,要不,也给你来一份?”袁小萍说。
老婆婆听了连连说好,袁小萍下厨去也给她很快弄上了一份。
李丽大口吃着,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舒舒服服吃过一顿饭了,喝完最后一口汤,她打了个饱嗝。
放了一个铜币在桌子上,她抬头就看见了对面的婆婆。
她吃的,居然也跟自己一模一样。
那婆婆一边吃一边笑道:
“你妈不会做菜,那一次你外婆走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跑来找我想办法,我就临时教了她这个,想不到啊,她居然连续给你做了一个月……”
李丽哦了一声,原来这菜是她教母亲做的。
又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婆婆接着道:“我更想不到的是,你吃了一个月,居然都吃不腻,你外婆回来了,还整天追着让她做。”
婆婆呵呵地笑着,李丽有些不好意思。
她站起来冲袁小萍说道:“谢谢款待,我下次还会再来的。”
说完,李丽转身就出了“往生小馆”。
眼看着李丽离开之后,老婆婆放下了汤勺,她看着刚才李丽坐过的地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收拾好碗碟后,袁小萍坐在婆婆对面。
婆婆说:“这个李丽,我是看着她长大了的,她真的是太可惜了,也太不懂事了。”
袁小萍问怎么了。
婆婆又道:“为了一个男人,自杀,吃了安眠药。第一次抢救过了来,没过几天,又吃了药,这一次,没救活,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走了。那个男人,没有一点儿良心,火化的时候也不肯来看一眼,这姑娘,太不值了……”
听到这里,袁小萍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自杀,原因有很多。
为情自杀,占其中很大一部分的比例。
死者为大,再很多时候,舆论都会一边倒地谴责那个负心的男人。
但是每次看到或者听到这样的新闻,袁小萍只会觉得有些压抑,毕竟生命只有一次,一个连自己的生命都能轻言放弃的人,又如何有能力去爱身边的人?
那婆婆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她的言语充满了对李丽的惋惜。
袁小萍觉得脑子有些痛,她刚起身,就听见门口的感应又响起了“叮咚”一声。
转身,是顾叔走了进来。
那顶鸭舌帽还是端正地戴在头上,袁小萍冲他一笑:“清汤面,我马上给你做。”
顾叔点点头,在李丽刚才坐的位子坐下了。
回头厨房里她就开火,准备下面。
刚点开炉火,小蓝猫就窜了过来冲她“喵喵”叫了两声,像是饿了。
昨天晚上煮的鸡胸肉还没吃完,袁小萍给它撕成一缕缕的放在盘子里。小蓝猫大口大口得吃着。
水开了,面条下锅。
很快一碗清汤面就做成了,回头,袁小萍看见地上装鸡肉丝的盘子也见了底。
小蓝猫伸出爪子在脸上擦了一下,抬头看着袁小萍:
“明天,该吃鱼了,去市场买一条两斤重的活草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