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呢?”孟凡咦了一声。
红梅依旧不说话,生脆的锅巴嚼在嘴里,一下一下的,声音很大。
心跳突然加快,孟凡站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四周,家里还很平时一样,虽然简陋,却很整洁。
女儿妞妞玩儿的滑板车,正轻轻靠在墙角,深蓝色四周的塑料边有些磕碰了。这是楼下面店老板送的,他儿子之前玩儿的。
虽然颜色不好看,但妞妞很喜欢,这是她唯一的玩具,妈妈做饭的时候,她总是坐在上面,用小脚在地上滑来滑去。
滑板车的滚落有一个已经脱落了,红梅从一个废弃的椅子上找了一个轮子来代替,这样的话,滑动起来方向不好控制,但妞妞以为滑板车就是这样的。
家里条件不好,两三岁的孩子却非常懂事。
她从来不问妈妈要零食,邻居看到了偶尔会给她一些好吃的糖果,她也是自己舍不得吃,非要拿回来给妈妈吃。
红梅很感动,她感觉虽然孟凡靠不住,但这个女儿的出生,就是自己最大的慰藉了。
因此,她下定决心,无论自己多苦多累,她都要让女儿好好长大,将来丈夫靠不住,能有个女儿一起替自己分担也是好的。
孟凡盯着那个滑板车,一动也不动,突然间,他觉得脑子有点儿痛,好像里面有一根筋卡住了,就像是吃了芥末一样,从鼻头一直卡到后脑勺。
角落里的那个滑板车还是一动不动,他放下筷子,小心地走了过去。
蹲下来,他发现滑板车上蒙了一些灰尘,看起来像是很多天没有动过了,表面的那些裂痕很深。
现在的孩子玩儿的都是电动小车,像这种滑板车早就应该淘汰了,然而女儿还是对它一心一意。
玩来玩去,妞妞都只有这么一个玩具,没有对比,她便认为天下的孩子跟她都是一样的。
生在这样一个家庭的妞妞,是可怜的,但幸运的是,她自己不知道。
轻轻推了一下这个滑板车,它朝前滑动了一下,因为后面有一个轮子是坏掉的,所以它是不规则的朝前,像是在转圈。
几天前,女儿妞妞就坐在这个滑板车上动来动去,孟凡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游戏,全神贯注。
门开了,红梅下班回家,拎着从超市带回来的那些边角蔬菜,妞妞高兴的叫了一声妈妈,孟凡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微微叹了一口气,红梅冲女儿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那个聚精会神的丈夫,放下手里的东西,出门就搬了几个蜂窝煤进来。
滑板车继续朝前,滚轮在摩擦地面的时候,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响动声。
听到这声音的红梅站了起来,她直勾勾地看着女儿的玩具车,身子在微微颤抖,一抬眼,两滴泪水就滚落了下来。
“妞妞,是你吗?……你回来看妈妈了?”红梅的声音在发抖。
孟凡看着妻子,他刚想说什么,只见妻子已经走过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个滑板车:
“妞妞,都怪妈妈没有保护好你,你在怪我吗?你到底在哪里……无论如何,妈妈也会找到你的……”
听了红梅的话,孟凡的头疼突然加剧了,他站起来抱着头,用力捶打着太阳穴的地方,拿疼痛感却丝毫不减。
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中,他终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儿:
孟凡是一个瘾君子,跟红梅结婚的时候,他有意做了隐瞒。他一无所有,城市里的姑娘谁看得上他,来自农村的红梅要求不高,人也老实本分,于是孟凡才敢大胆追求。
结婚之后,红梅才发现自己的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木已成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怀孕了。
孟凡发誓说自己一定能戒掉,看在鼓起来的肚子的份上,红梅选择了相信。
承诺,是个非常不可靠的东西。之后的那段时间,虽然孟凡也努力过,但在戒的过程中,那巨大的痛苦,每次都让他半途而废。
时间长了,他索性也不去管那么多了,反正都已经结婚了,肚子里还装着自己的孩子,难不成她还会跑了不成。
当得知孟凡复吸的时候,红梅的肚子已经很笨重了,虽然很愤怒,但她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发现自己完全被束缚了手脚,但为了女儿,她也只能呆在这个家里。
结婚之前,孟凡就是个无业游民,他本来想着成家之后好好找个工作,认真上班。可他发现现在这个社会,外面真是不好混,高不成低不就,索性就在家里呆着。
两个人根本没什么积蓄,红梅很着急,出了月子,她就出去工作了。
于是,孟凡白天在家里照看孩子,等红梅一下班,他就把孩子往妻子那边一扔,抱着手机就开始玩儿游戏了。
大概是母性的本能,红梅一见到女儿妞妞,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虽然孟凡已经是烂泥扶不上墙,但他能给自己带来一个这么乖的女儿,红梅还是感激他的。
她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虽然非常艰难,但到底还算平静。
一个月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的工资,但红梅为了女儿的将来,每个月都偷偷存一些钱,她之所以不敢告诉孟凡,是因为自己太了解他了。
孟凡没有收入,他需要钱去买那个东西,于是没钱了就问妻子要。
红梅为了图个清静,也会给他一点儿钱,但这些钱根本不够承担孟凡的需求,于是要不到钱,他就开始打人。
通常打完人,孟凡会把红梅的钱全部拿走,一分也不给她们母女剩,然后出去十天半个月的,潇洒完了再回来。
红梅自己认命了,但女儿的将来不能毁了。
她继续存钱,她自己可以不用一分钱,妞妞是她唯一的希望。
有一天回家,刚刚进门,她就被孟凡抓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妞妞在一旁看着吓坏了,哇哇大叫,哭个不停。
等红梅反映过来,她已经是鼻青脸肿了,坐在地上,她看见孟凡一脸狰狞地拿着一把钱,冲她骂骂咧咧:
“臭女人,不要脸,存这么多钱做什么,想偷汉子吗?”
她站起来,想要把那些钱抢过来,但是孟凡虽然瘦,到底是个男人,红梅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凡把自己辛苦攒下来的钱拿走。
妞妞走过来,抱着妈妈大哭,她也看着女儿,感觉自己真是没用。
从那天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要带着女儿离开这个男人。
孟凡拿着钱,在外面又是一阵乌烟瘴气之后,没钱之后他灰溜溜地准备回家,就在这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让他一起玩儿。
那是一场赌局,原本孟凡已经赢了,他拿着钱准备走,心想这下回去,给红梅和孩子买点儿东西,她们应该会很开心。
其实做了这些事儿,他还是心虚的,感觉对不起家里,但是没办法,那瘾一上来,他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人说再赌一把吧,反正他现在运气好,正是鸿运当头的时候,这么早就走了,有点儿可惜。
说着说着,孟凡就动心了,他想着多赢一些,这样自己也能在红梅面前扬眉吐气一把,说实话,整天用一个女人的钱,作为一个男人来说,也实在是有些憋屈。
于是他坐下来,继续开战。
后来的情节,跟之前完全是背道而驰,他不仅输光了所有的钱,还欠下了债。
这一次,轮到别人要走了,他要来最后一把,人家不干了。
好几万的欠条,白纸黑字,他根本还不了。
放债的人有黑社会背景,那人说了不怕孟凡不还钱,卸手卸脚的事儿对那种人来说,很常见。
孟凡害怕了,去求饶。
这时,有人出现了,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那人说,有一家人非常有钱,女主人身体不是很好,生了一个儿子之后,老是怀不上孩子,夫妻二人非常想要一个女儿,于是到处找人说能不能收养一个。
他们的条件很简单,乖巧,没有病就可以了。
而且,给出的价钱很高,跟那些人贩子卖出的价完全是天壤之别。
那人又说,反正你孟凡这么穷,女儿妞妞跟着你也是一辈子受罪,这家人条件这么好,女儿过去的话,肯定能过上优越的生活。
再说,人家想要的就是三岁以下的孩子,大一点儿有记忆力了,就养不家了。所以,要做决定的话,现在最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见孟凡有些犹豫了,那人把塞给孟凡一个电话号码,说只要决定了就马上打这个电话,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绝不拖泥带水。
虽然觉得这是畜生才做得出的事儿,但孟凡一想到那么多的钱,他还是动心的。
回到家里,妞妞甜甜地叫着爸爸,厨房里红梅在做饭,她还在生气,看都不看他一眼。
看着案板上又是一块捡回来的朝头肉,孟凡突然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一块肉,被人嫌弃,看不起!
于是,他悄悄给那个人拨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