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苏半夏又是个与同学相亲相爱互相帮助的大好人,依然会耐心地讲题,而且从来不会在意那女生越来越热忱的表情和越来越火热的眼神。可是我在意!于是忍无可忍的某天,我终于爆发了,径自转过身去指着那女生正在询问的那道题,说:“沈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道题的题型你已经问了不下三遍了,如果还不懂的话可以来问我,苏半夏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被我唤作沈琬的女生本在专心地欣赏苏半夏的侧颜,陡然间听到我的一席话,脑子好像有点短路,先是不明所以地看了我一会儿,而后又把视线转向苏半夏,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见了就想揍的样子。
苏半夏仍旧半个身子倚在墙壁上,嘴角惯常地噙着一抹微笑,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笔虚虚转了两圈,这才略点了点头开口:“她说的没错。”沈琬眼神闪烁,眼睛里亮晶晶的,收回视线,垂下了头,并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用手背抹了把脸,匆匆收拾了纸笔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埋着头,肩膀似乎还一抖一抖的。很快有人围上去,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沈琬却只是摇头,连头都不肯抬一下。众人也看出了端倪,纷纷把目光落到我身上来。我无语地回望过去。我又没怎么她,搞得好像是我欺负她了似的,明明是这姑娘玻璃心,才两句话就给整哭了。我望着她的方向嘴唇,在心中检讨了一下自己,然后有些疑惑地对苏半夏开口:“我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没觉得。”他耸耸肩。
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恶毒的后母,专门喜欢伤害纯洁的小白兔。我虽是不情愿,但还是问道:“你要不要去安慰一下?”苏半夏的反应令我很满意,但欣慰之后,不得不感叹的是此人的迟钝,他一头雾水地将我望着,惊奇的语气:“安慰?我为什么要去安慰她?”“你好歹是人家心上人啊。”我翻了个白眼,语气酸酸的。“心上人?”他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拿着笔的那只手往自己脸上一指,笔尖在他白皙的脸上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我?”“你不是还不知道吧?她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不知道。”他蹭着脸上的墨迹,结果越弄越黑,好端端地就成了一只花猫。
我无奈,抽了几张纸巾,叠成小块,就着水杯里没喝完的水一点点仔细地帮他擦拭,直到黑色的墨水痕迹完全看不见了,脸上的皮肤却红了一大块。趁机揩了一点油,我贼兮兮地笑:“皮肤那么好,难怪人家小姑娘要看上你。”“我真不知道。”某人开始撅嘴卖萌。“我一直以为她特笨来着,怎么都教不会。”我把用过的纸巾丢入挂在桌边的垃圾袋里,撑着下巴与他对视:“那你当初是怎么知道我对你有好感的?”“你表现得太明显了,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后来大巴车上想办法换座位,还让我枕着你的肩膀睡,摩天轮上竟然还想不知道都难。”“是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暗恋来着。
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两眼放光地盯着他,问出了我早就想问的问题,不想苏半夏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告诉你。”“小气鬼!”“说嘛,我求你了!”“你等着,苏半夏我记住你了。”那时的我并不知道的是,苏半夏会在心里叹一句“我又何尝不是呢。”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将你,牢牢地刻在心底。总之,pk掉了一个没啥威胁的情敌我心里畅快地一塌糊涂,而人一乐呢就容易得意忘形,比如我就没有料到沈琬这个娇滴滴的小公主还有再杀回来的一天,而那时的我没有任何防备,只有手足无措地面临多方危机。周末。不知不觉中时光已脚底抹油溜得飞快,转眼间已是十月中旬,入了秋。
不过这个秋天,俨然是我十六年中过得最甜蜜的。周六夜晚,我一个人在家安安静静地写着作业,几乎每个周末都是如此,我早已习惯,所以当家里的门被敲响的时候,我吓得手一抖,水笔掉落在了桌上。我坐着没敢动,直到敲门声愈来愈响,愈来愈不耐烦。我揣上了手机,蹑手蹑脚地透过猫眼往门外看。楼道里的灯亮着,却并没有看到人。我一个哆嗦,心跳骤然加快,攥着手机的手心也出了汗。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一大堆的鬼故事,而后蹿入脑海的是一个胡子拉碴拿着大刀的强盗,但不论是哪个,还是装作家里没人比较好吧。于是我没吭声,踮着脚走到了沙发旁,抱着抱枕壮了壮胆后,颤抖着手指发出了信息:“我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怎么办?”收件人是纪清和苏半夏。纪清的短信很快就回了过来:“别开门!也别出声!拿把刀备着,藏好,如果他闯进来有什么动作的话就捅他!”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跑去厨房抽了把水果刀出来,又怕伤着自己,于是随手搁在了茶几上。我坐立不安地挺直了脊背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明明灭灭,却仍没有收到苏半夏的回信。
客厅的窗帘没拉上,偶尔抬头,黑洞洞的天空像要把我吞噬的样子,慎得人心慌。我不敢再看,垂头紧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什么。敲门声暂时停止了,手机泛着惨淡的白光,一段诡异的沉默。终于,手机屏幕闪了闪,跳出了未读信件,自然是苏半夏发来的。“别开门,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过来。”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要大半夜的还去麻烦他了,但此刻恐惧占据了我的整个大脑,就在我一边往卧室走一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写下地址的时候,门外又有了响动。手机险些被我摔在地上,我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努力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是有作用的。我侧耳听着,没过一会儿,定下心来。一切回落。从卧室出来,我走到玄关处,拉开了门,果然看到了醉倒在地的我的爸爸。“爸,你怎么喝成这样?”我费力搀起烂醉如泥的父亲,把他往屋里带。父亲嘴里念叨着什么,因为醉酒的缘故导致口齿不清,我也听不太懂,只随意附和着“嗯嗯”两声。
他听到声音,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混沌,凝视了我一会儿竟将我一把抱住,口中喃喃念着:“云儿、云儿”原来是在想念我妈呢,醉成这样了还在想念她。我奋力挣开,厉声说道:“爸,你看清楚,我是小辰!”“小辰?”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却转瞬即逝,随即又恢复了浑浊。“你不是小辰!你是云儿!云儿,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云儿”免不了有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的五官的确与我的母亲有六分相像,但远不至于像到让人分不清的地步,不过父亲现在脑袋不太清楚,一时认错也是有的。见他又要走上前来抱住我,我立即躲得远远的,当下作出我妈母亲样子,对他大吼:“卿然!你再敢过来一步!”辩解不成,干脆以假乱真得了。
他果真定住了脚步,低下头,局促地站在原地,间或抬起头来悄悄看我一眼,又迅速埋下头去。不知所措没有自信的样子,哪里还有在我面前宽厚温柔好父亲的影子?我不说话,看着他因酒精而潮红的脸颊,心底是微微的疼。原来父亲每每面对母亲,都是这样一种态势吗?怯懦、自卑而小心翼翼。我叹了口气,把冷静下来的他引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去拉上窗帘,又为他倒了杯温水叫他拿在手里,顺势坐在了他身边。父亲看着我,潜意识里仍旧把我当作穆云华,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深情,然而这种神情却与苏半夏看我时的眼神不同,他的眼里,有更多的包容、忍让和爱惜,却又都是那么的内敛,生怕一个不小心,又会惹来他心爱的“云儿”的怒火。我险些掉下泪来。爸爸他不容易,面对着一个早出晚归、整日见不到人影的妻子,面对着自己深爱却不愿给自己和女儿一点好脸色看的女人。
我明白他的痛苦,因为我这个从小缺失母爱的人,能够体会。换做平时,我必然会想与爸爸一起痛哭一场,但是现在不可以。与其两个人一起哭不如只一人哭泣,他既已把我认成穆云华,那么我就在今晚认真地扮演好这个角色,换爸爸一时的开心也是好的。“卿然。”我如是叫着他,因为从没有听到过母亲对父亲有任何的爱称,可事到临头嘴却变笨了,我说不出甜蜜的情话,只能支吾着开口:“我我、呃”“你别说,我都知道。”他依然是情深一片,眼神是我从未见到过的温柔。我僵着脸,努力地笑,随口问:“你知道什么?”“我知道很多”没等我回答,父亲就接着说了下去,不知为什么,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好忽然清醒了一样,思路很清晰,却依然辨不出我是卿辰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