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我的,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你喜欢刘子毓,却又嫌他穷才肯嫁给我。这么些年,我对小辰的好,对你的好,你也从来都看不到,从来都不会有一点点的感动。我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爱你一辈子,你将就一辈子,我还想着,也许到我们白发苍苍的时候,你会对我有一点点的感情,可是我错了刘子毓现在做生意发了,你就想回到他的身边去,可是人家早就结婚了,儿子也只比我们小辰小两岁而已,他不可能等你一辈子的。
你情愿去拆散别人的家庭,也不愿回头看看我、看看小辰、看看我们的家”他闭上眼,痛苦地喃喃着,我却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坐在了沙发上,失去了言语的能力。难怪,难怪母亲对父亲和我的态度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原来她根本就没有爱过我们分毫;难怪她日日晚归,原来是在筹谋着怎么去当个毁人姻缘的小三;难怪不论父亲再怎么努力赚钱、努力对她好,她都置之不理,原来是勾搭上了旧情人,一个昔日因贫穷被她抛弃而如今因发了家又被她讨好的旧情人金钱。
让她为之痴狂了半辈子的金钱,就有这么好?能抵得过日日在外工作应酬只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的父亲?能抵得过清晨为她烤面包、热牛奶,事事顾她周全的父亲?能抵得过在她放着生病的女儿不闻不问时,百忙中也抽空悉心照料的父亲?在她眼中可能是这样吧。我终于明白这么些年爸爸心里有多苦了,一边在讨好一个没有羞耻心的拜金的疯女人,又一边在被她嫌弃着。可笑的是,那个所谓的疯女人就是我的妈妈。有时候,生活真像一场闹剧。正当我冷笑着想要再问问清楚的时候,一直安静地闭着眼的父亲突然睁开了眼睛,视线所及是被我之前随意搁在茶几上的水果刀。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想抢在他之前拿到那把水果刀,他却蛮横地把我撞到在沙发上,拿着刀横在喉间,一双带有熊熊烈火的眸子在接触到我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不多时便是更为坚定的怒喝:“穆云华,你如果不跟刘子毓断绝来往,我就死在你面前!”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忙不迭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站稳了与他对视,张口想劝说,奈何整个身体都在害怕地颤抖,根本就发不出声音。他看着我,眼里的怒火缓缓熄灭,慢慢地被悲痛所取代,他拿着刀的手开始无力,缓慢地垂下。他的声音近乎哽咽,说:“算了,反正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我死了你倒空白了但是我不能死,我不能让小辰孤零零地活着,她还小,她需要我”我的心被他最后的一句话揪得生疼。给父亲收拾妥帖后,我冲了一个热水澡,换了睡衣往卧室走,奇怪的是,父亲身上酒味并不重,但怎么会醉成这样?忽然记起短信的事儿来,我拾起了之前扔在床上的手机,急切地点开。不出所料的,很多条未读信息和n通未接来电。点开短信,一条条都是迫切的关心。“地址!”“卿辰,出什么事了?”“回我条短信啊!”“到底怎么了?你别不出声啊!”忍耐多时的泪水此刻终于夺眶而出,我关了灯,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放声痛哭。
何其不幸,我的母亲爱的不是我的父亲而是另一个男人。何其不幸,我从小就没有尝到过母爱的滋味,甚至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品尝不到。何其有幸,即使我没有母亲的疼爱,但我仍有父亲。何其有幸,我有一个爱着我的苏半夏。多好,我还能有他们。泪水朦胧时我给苏半夏回了信息,因为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打了很多错别字,我又没心思一个个改正,囫囵发了出去。大致意思是等明晚回校了我有话想对他说,并告诉他敲门的是我爸爸,因为喝醉了的关系,我现在很安全,就是困了,并跟他道了晚安。苏半夏回信的速度极快,让我怀疑他根本就一直盯着手机。
他什么都没问,只简短的四个字,两个标点:晚安,好梦。事实上那一晚我的确做了梦,但是跟好梦无缘。方才的场景不断重现,父亲对我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出现在梦里,还有那把寒光凛凛的水果刀。我甚至还梦见母亲依偎着另一个男人,脸上是幸福的笑梦境的最后,我独自处在一个黑暗的密闭空间,四周是墙,可是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不断地寻找出口,不断地碰壁。然而就在我绝望放弃的边缘,有光束冲破了幽暗的禁锢,苏半夏出现在了我面前,牵着我的手,带着我逃离梦醒之后,心绪因此掀起了千层浪,顷刻之间,想见他的念头到达了的时候,无意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撞破了他与沈琬的对话。我心下浮起一阵烦躁,并不是因为不相信他,而是因为不能立马向他倾诉我的苦楚而感到烦躁。于是拽着书包带向后退到了走廊转角处,不想打扰他们,自然,还存了我的一些小心思。距离不远,但因为二人说话声压得很低,我只能听清被重复多次的几个词。弟弟、忍冬、先心、医生好在这些都是关键词,我也能根据它们把事情拼凑个大概。
呵,我还真没看出来,这个沈琬竟这样有手段,能想到利用苏半夏的弟弟苏忍冬来威胁他。就在我出神的片刻两人已经结束了谈话,苏半夏转身进教室,而沈琬竟向我的方向走来。被她发现了?我在心中叫一声“糟糕”,但逃避不是办法,我向前一步,正好迎面撞上沈琬。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瞧她,长相是真的清秀可人,大大的杏眼、俏挺的琼鼻、娇嫩的小嘴她不是那种特别美丽的女生,整张脸端的是小巧精致,但通身上下自有一股魅力。沈琬本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满面笑意地踱着步子,眼前突然跳出个人,自然是吓得不轻,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要知道她沈琬是我的情敌,我当然给不了她好脸色,于是讥讽地笑说:“做贼心虚呢?”她此时缓过气儿来,收起了震惊的表情,端正了姿容,语气也是毫不客气:“贼?我看偷听别人讲话的人才是贼吧。”“那么有人下作地想抢别人的男朋友,又是什么呢?贱人?”
“你哼!卿辰,你最好别太得意!我倒是要看看,在苏半夏心里,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重要呢,还是你这个才认识几个月的所谓女朋友重要!”我不再反驳,拿手拨了拨刘海,说:“沈琬,这些天你是闭关修炼去了?还是说之前一幅委委屈屈的模样只是装出来的?”她冷哼一声,并不打算接话。我默了默,盘算好了措辞,复又开口道:“可是光有一张嘴有什么用?”“是呀,光有嘴有什么用。”她笑,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重要的是行动嘛,可惜有些事情你办不到。”我心里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也隐约清楚苏半夏会如何在他弟弟与我之间做出选择,此时已失了底气,但是架子还是要端牢的,起码咱不能在气势上就输了人不是。于是我昂着头,冷笑:“办不办得到,也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的。”话毕占了先机,不等她回答,挺直了身板扬长而去。身后似乎有人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我背着那人暗暗舒了口气,这样高智商高难度的对话再来几次,我卿辰可实在消受不起。路过苏半夏身边的时候他正盯着桌面出神,对于我的到来宛若未觉,直到我搁下书包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醒过神儿来。
“阿辰。”他轻声地唤,依旧是温暖的笑意,但笑容勉强地过分。“你昨天说要告诉我的事,说吧。”苏半夏显然小看我了,与他交往的这些天我已逐步了解了他,他的处事方式我非常清楚,要不是沈琬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他的口气不会那么淡然,那么失落。我闭口不谈自己的事,开门见山地问:“有心事?”“没有。”他偏过头去,不自在地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心事。”机械地重复问题,是撒谎者的重要表现之一。我不想逼他,于是耸肩,满不在乎的语气:“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吧。”他脸色微变,却并不开口,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我转身,温书。我可不敢忘记我们与赵老师之间的赌约,在没有被沈琬打败之前,我不能被自己打败。
苏半夏给我写的数学笔迹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于是我拿出了历史书,一页一页地背,背完了,身后的人依旧没反应,我就拿彩笔、预习、划重点。只有不断地学习才能让我暂且忘掉那些烦心事,忘掉父母间的纠葛、沈琬的胸有成竹、苏半夏的意味不明。坐在我斜后方的纪清是一脸的担心,却又苦于找不到机会来跟我说说话,显得有些浮躁。记得以前我曾说过羡慕她,其实现在也是,即使现在我能抓住幸福,可我多怕不能守护。苏半夏,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像纪清与杜衡一样,谈一场简单甜蜜的恋爱呢?为什么我们都要因为自己的家庭而受到牵绊呢?为什么我们在这样的年纪就要背负那么多呢?答案,也许只有我们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