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连她最好的朋友,纪清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我,片刻后笑开了说:“苏半夏你逗我呢吧。”杳无音讯,她就那么在我的世界里,凭空消失了,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不,她还是留下了一句话的。几天后,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只填写了我的家庭住址和“苏半夏收”的字样,我迫切地撕开信封,诺大的信纸上,用黑笔端端正正地写了两行字:每个人的青春,终逃不过一场感情。有这里,有爱,有情,有喜,有乐,却单单没有永恒。没有永恒?都没有尝试过的东西,就这样妄下断言吗?曾允诺你的十年婚期还差七年,你一走了之后我又该怎么办?卿辰你tm是在逗我呢吧!如果你想走,可以,我们好聚好散便是,但是为什么要选择不辞而别为什么要我挂心你的安危?为什么要我,还抱着你会回来的妄想浑浑噩噩地生活?我把信件撕得粉碎,随手扔在了房间的地板上就甩门离去,然后,第一次进了酒吧。
纸醉金迷的世界。混杂的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气味,音乐声之大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男男都在舞池里疯狂地扭动着,更有打扮妖娆的女子嘻嘻哈哈地混在男人堆里,言语轻佻。昏暗的灯光下,调酒师轻轻摇摆着身体,动作优雅地调配着一杯杯五彩斑斓的鸡尾酒,吸引着一个又一个饥渴而颓废的心灵。夜色寂寞地袭入这个迷离的夜里,交错的玻璃杯、摇曳的舞裙、疯狂的乐声在这里,你可以尽情地放纵自己。而我,不喜欢这个地方。甚至是厌恶的。
但此时此刻,我需要它,需要酒精,来麻痹这颗不断跳动着的心。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也数不清有多少上前搭讪的年轻女子,我只记得自己面前的酒杯,从来没有空过。恍恍惚惚的时候,人的意志最为薄弱,我总是不断地记起,三年来我和阿辰的点点滴滴。她手心里的那个日渐淡去的疤痕,不知道还会不会隐隐作痛;作为定情信物的那枚戒指,不知道还是不是挂在她的颈上;送给我一幅半人半鬼的素描后,不知道还有没有锻炼自己的画技;沙滩上曾写下的那个“爱”字,不知道还是否留有印迹;那张我没见过的志愿表,不知道是不是写了b大英文系瞧,还有那么多的未知,你怎么舍得不解开,就离我而去?醒来的时候四周很安静,但快要爆炸的脑袋时刻提醒着我昨晚自己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醉倒的,也不知道是谁将我送回家的。敲了敲头,我坐起身来,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在我的书桌前专心做着什么的苏忍冬。“忍冬?”嗓音嘶哑地可怕,我试探着开口。他转过身来,手上捏着一张残缺的纸,对我说:“妈妈说这个对哥哥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让我把它粘好,可是哥,你撕得太碎了”小孩子撅起了嘴,不太开心的样子。我这才发现之前被我丢在地板上的信纸已然不见,掀开被子跃下床,有些粗鲁地夺过忍冬手上伤痕累累的信。是啊,多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在之后没有卿辰的四年里,我仅接近它,支撑着自己。
如果你问一个g大学生,g大英语系的稀有物种是什么,他一定会回答你:男人。没错,在这个系里,男人简直是熊猫般的存在,还是几只惨不忍睹的熊猫。但惨不忍睹的诸位也个个抱得美人归,让我这个孤家寡人看了心中好不是滋味。g大名校,帅哥遍地,只是不属于我们罢了。“小四?”握着饭卡处于臆想状态中的我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吓了一跳。可能是高中时被人“小六”、“六儿”叫得习惯了吧,即使到了大三,我仍旧没习惯这个正经的位分。没错,我终于如愿地成为全寝室最小的那个。而今把爪子伸到我面前来回晃的那个,是我二姐,人如其名,二得可以。
“啊?怎么了?”回神,我愣怔地将她望着。柳紫晔翻了个白眼,自我身后推了一把,说:“小姐,到你了。”我挑眉,面向不耐烦地皱着眉的食堂大妈,她把勺子敲得梆梆响,嗓门大得震耳欲聋:“我说这个女同学,你能不能快点?后面还有很多要饭的呢!”队伍果然已经骚动起来,我撇嘴,心想我好端端的花钱买饭怎么就成要饭的了呢。“番茄蛋花汤。”我盯着那只挥舞着的大勺,眼睛一眨不眨地说。食堂大妈倒是怒了,大声说话的样子真让人担心菜里会不会多出许多口水。“我们这里是盖浇饭区,没有什么番茄蛋花汤!要点这个去那里排队!”她指向食堂另一头的队伍。
我一愣,还真是弄错了。但两分钟后,我们还是捧着碗坐到了一张空桌上。学校食堂果然是一个盛产奇葩的地方,以至于现在我拿勺子挖碗里的西红柿鸡蛋盖浇饭挖得不亦乐乎。“小四,我特好奇。”柳紫晔忽然放下筷子,用手支着脑袋,一双画了眼妆妖媚异常的眼睛看着我。“你为什么在每次走神后都要吃西红柿和鸡蛋的搭配呢?”唔,为什么呢?也许只是喜欢?“咳”一颗饭粒忽然卡在喉中,我轻咳一声,拿筷子拨着米饭,小心斟酌着措辞。
“如果我说,曾经有一个人用一碗蛋花汤就差点把我的眼泪勾出来,你信不信?”“不信。”她不给我分毫面子地摇头,习惯性地咬着筷子道。“秦蕴说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我偏偏就是看不出来。”“是吗?那是你太迟钝。”柳紫晔不置可否地微垂下眼帘,蓦地又抬起水眸,朝我抛了个媚眼,惊得我汗毛凛立。可仔细辨别不难发现,她的目光实际是穿透了我投向更远的地方的。啊,看来是有人要上钩了。转身,果不其然,我的身后正站着一个挺标致的男生。标致这个词儿本该用来形容女生,但如果给他戴个假发,相信谁都认不出来这是个男人。
“我可以坐这儿吗?”他环顾四周,仿佛是在间接地告诉我们周围已经没位置了这个事实。柳紫晔是个见到一点姿色就激动的家伙,此时自然欣然同意,顺便还理了理刘海,绽放一个自认甜美的微笑。我被她那副模样渗得牙酸,于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清秀的男人,粗粗打量了两眼。白净的皮肤、含笑的眼睛、清爽的短发、唇边漾着的淡淡的微笑呼吸猛地一滞,我倏地转回身去,把头埋得低低的,抄起勺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就像、就像我的手有些颤抖,心也跟着不可抑制地震颤起来,过往的记忆喷涌而出。陪伴我走过最美好的三年的少年,你现在,在哪里?做着什么?身体可好?心情可好?也许,还应该问一句,你的她可好?我原以为只要走的很潇洒,就不会有太多的痛苦,就不会有留恋,可是,为什么在喧闹的人群中会突然沉默下来,为什么听歌听到一半会突然哽咽不止。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这么些年,我学着看淡,学着深藏,把你埋藏到岁月的烟尘企及不到的地方只是,只是为什么在某个落雨的黄昏,在某个寂寂的夜里,你还是隐隐地在我心里淡入、淡出、淡出、淡入,拿不走,抹不掉。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都是过往的倒影。
“卿辰?你没事吧?”柳紫晔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猛然抬头,却发现眼前的她此时已模糊不清,抹了一把脸,湿滑的,全是泪。除去刚来g城时怎么都流不光的泪,我有多久,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了?原本以为痛过了就不会再痛了,但在伤口好不容易结痂时再次被撕裂的那种感觉,已不能用痛来形容,那是一种,绝望。“对不起。”
我一边拿手背擦着脸,一边手忙脚乱地翻自己的口袋找纸巾,可外套上的几个扁扁的口袋就像跟我作对似的,空空如也。“给。”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城突然开口,修长的指节递过来的是一包纸巾。这年头,随身带纸巾的男人早该绝种了吧。我匆匆道了谢,接过,可拆包装时却笨手笨脚地把里头的纸巾也扯得一团糟,他看着我,把它从我手中拿了回去,好看的手指抽出那张扭曲的纸,随手放在桌上,随后又抽出几张来递给我。受宠若惊地接过,我暗自感叹于他的体贴细心,可我们才见过一面而已,他凭什么对我这么好?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我放慢了抹眼泪的动作,心想一会儿该怎么跟他解释。
毕竟第一次见面的人,在你面前突然哭了出来,这事太过离奇。可顾城却抢在我前头开了口,同样是道歉,他说:“对不起。”我诧异地抬头,泪痕还挂在脸上,却破涕为笑,说:“你有什么对不起的?”他歪着头想了片刻,才答道:“那你刚才又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我丢下纸巾,心中像又充入了氧气一般鲜活起来,憋闷的感觉淡了许多。只要我没死,生活还能坏到哪儿?“你好,我是卿辰,英语系的。”我笑盈盈地将他望着,做起了自我介绍。可他并没有如我所料地介绍自己,而是调侃地问:“倾城?倾了谁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