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仍旧不忘指示着手下的人,一群人蜂拥而至,把江槐围在圈中,难以突围。事情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是谁都没有料到的,我站在圈外,目不转睛望着他,心跳地厉害。怎么办?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办?一群人摆出备战的姿势,正在僵持,我默默退后几步,趁着他们都没注意到这里时偷偷摸出手机,手指在拨号键上没出息地颤抖着。还没拨通110,在老头儿的一声令下后,壮汉们逼得江槐更近,拳头似雨点地落下,会议室的门口正上演着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战。我只看见几件黑色的西装外套被甩出圈子,一群人发出愤怒的吼声,江槐杀红了眼,疯了一般地胖揍人高马大的保镖们。多年不见,他竟然长进不少。可现在显然不是该高兴的时候,对方人太多,盛世二楼却只有我们两个,江槐一人单挑那么多人,迟早会落了下风,到时候我不敢再往下想,手藏在桌子底下,按下免提。
本来想着这样警方可以清楚地听到这边的呼救声,但我却忽略了正捂着肚子站在人群外的老头,在他听到“嘟嘟”的拨号声时,倏地转过头来,发现了一直被他们所忽视的我。阴冷的绿色眼珠子一瞪,我瞬间慌了神,险些手一软将手机落到地上。他步履蹒跚地凑近,将粗糙的大手摊开,向我道:“把它给我。”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僵在原地没有说话。“小丫头果然够倔。”他嗤笑一声,伸手要夺我手中的手机,被我猛地一个侧身,闪过了。而此时,电话已被接通。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将手机向远处一丢,一边用尽了全力喊道:“盛世大厦二楼会议唔”话未说完,绿眼已经将我放倒,一双大手死命地捂住我的嘴巴,我用双脚拼命地乱蹬,他在低骂了一句“shit”后依旧不肯放手,表情狰狞地威胁道:“你再敢叫,我就让你男人没命出去!”我向江槐的方向望过去,他果然已经体力不支地落入下风,正被几个保镖堵在墙角,嘴角隐隐有血痕,白衬衫上也是点点血渍。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他口中说的极有可能变为事实。不可以,我怎么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猛地往他裆下一踹,我趁机挣脱开来,撒开腿跑到手机旁,破了音,大声地吼:“盛世二楼有人打群架!”电话那头是匆匆的交代声,我知道警察就要赶过来了,浅浅松了口气。只是现在情况危急,我不能保证在警察赶过来之前江槐还是安然无恙的。灵机一动,我将捂着裆下跳脚的老头儿的脖子勒住,面向众人,大声地制止:“都给我停下!”众人没注意到这边,直到我第二次大吼时才停下手头的动作,呆愣地看向被我拖住脖颈的上司。
这一幕非常眼熟,在各大电视剧电影中都能看见它们的身影,可如今被有幸做出时,我的心里却不是什么佩服自己一把啦,而是将精神紧绷到了极致。江槐坐在墙边,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蜷着,用手背蹭去嘴角的血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不动声色地向他点了点头,他果然会意,掏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背着众人不知写下了些什么。就在保镖们都看着我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楼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暗喜,心道救兵来了,因而放松了警惕,被挟持着的老头手肘向小腹一捅,我吃痛,松开了勒住他脖子的手臂。眼见自己的上司脱离危险,壮汉们又重新围到江槐左右,准备发动下一轮的进攻。
而绿眼老头,正预谋着往外逃。我知道不能被他逃掉,于是强撑着站起身,从背后抠住他的衣领,欲要阻止他,不想他竟通红着脸,转身,顺势抄起身旁的座椅。高高举起、重重落下。那把椅子,向下滴着血,鲜红的,瘆人的。在意识全无之前,我只觉背后一阵剧痛,只听得江槐撕心裂肺的吼声和忙碌嘈杂的脚步声,脑海里却意外地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如果,如果我就那么死了,你会不会,心疼?会的吧,所以,我不能死、不能死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我没有看见满脸惊恐的绿眼老头,没有看见匆匆赶到的警方和同事,甚至没有看见浴血的江槐目光空洞地望向这边,我只看见了,窗外的一片蓝天,如此祥和的蓝天。最终,合上了眼睛,不省人事。我感到自己飘到了空气中,下方是白着脸躺在病床上的我,还有周围一圈红着眼睛哭的人。咦?我死了?不然怎么会灵魂出窍?我的头脑有些发懵,环顾着四周,不出所料地见到了苏半夏,可可他为什么正仰着头看我?不对啊,他应该看不见我的。
少年的额上有汗珠,眼角却是干净无瑕,硬着脊梁,目光定在浮在半空中的我的身上,嘴唇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我突然感觉到头很痛,他那张张合合的唇瓣就像是唐僧在给孙悟空念紧箍咒似的,咒语落到了我身上,头痛的厉害。别念了、别念了我哀求着,但他不听,我感到自己的身子慢慢变得沉重,被拉回到床上的我的体内。“呃”眼珠子在眼皮内动了动,我艰难地撑开眼睛,却被明晃晃的日光刺痛,又迅速合上,但这短暂的一幕还是被身旁的人注意到。
“阿辰?”他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好听,带着几分惊喜与急切,就那么传入耳中时,惹得我想哭。好多年了吧,没听见过这个称呼了。在重逢了那么多次后,少得可怜的交谈中,我终于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流,让我暂时忘却了背部的抽痛。可事实证明,精神的享受也不完全能治愈肉体的疼痛,我再度睁开眼睛,适应着阳光,定定地看着床边的苏半夏。他穿着衬衫,系着的领带已被扯开,黑发有些乱了,刘海也没精神地耷拉在额头上,下巴上有青涩的胡渣,看得出是有些日子没有打理过了。我的鼻子忽然一酸,瞥开了眼睛,沙哑着嗓子开口:“我想喝水”他连忙起身,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后又去摇高了床铺,可能是知道我背上有伤的缘故,动作放得很慢,一点一点地抬高。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惶惶不安,他却忽然笑了,摸了摸我乱糟糟的头发。我躲开,在他脸色沉下去之前解释:“几天没洗了,脏。”苏半夏坐回床边的椅子上,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面色有些疲惫,却掩不住喜色,他说:“背上疼吗?”好像没感觉到特别疼我试探地动了动,却一瞬间白了脸,咬着唇说还好。他皱皱眉,目不转睛地将我注视着,我开始也看着他,但最后终究是脸红,低下了头。我在心中打着小九九,但还未想好说辞他却抢先开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说。我懵了,这是唱的哪出?“什么?”“打架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打架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沉着嗓子发问。我愣了愣,不安地捧着玻璃杯道:“我觉得110比较管用”顿了顿又立马补充。
“虽然说你打架确实很厉害,可是我”可是我并不想让你受伤。苏半夏的眸子里落入了星光般璀璨的色泽,看着我,勾了勾嘴角。我窘迫地低下头,没有想到我们相逢后第一次正经的谈话说的会是这样的内容,不是应该是严厉地质问我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吗,可他竟然闭口不提。“对了。”我抬头,看着窗子不太自然地开口。“江槐他怎么样了?”“他没事。”他也望向窗户,眯了眯眼,轻描淡写。“就是腿断了而已,现在还不能动。”
腿断了、而已?我挑了挑眉毛。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医生啊,只要没死都不成大事。苏半夏将头转了回来,目光有些责备:“凳子砸下去的时候虽然没砸到头,但是你摔下去的时候磕到脑袋了,轻微脑震荡,半个月内别想出去了。”头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讲话,听起来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仔细辨别不难发现其中的关怀。我的脸开始发烫,遮掩似的咕咚完杯中的温水,讷讷地点头说好。四目相对,一时无言。末了,他站起身来,修长的指扯过搁在椅背上的白大褂,随意抓在手中,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后,迈开长腿步出病房。我的脑袋随着滚烫的脸开始发热,蓦地抬起头,喊出了声。“哎!”
“怎么?”他回过头来,黑发带过漂亮的弧,看着我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种叫做期盼的东西,可我终究是红着脸,支支吾吾。“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我偷偷瞄他,只见他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耐心地站在原地等着我开口。一时想法叫住他,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说上一句“你也好好休息”就算了事,可话到嘴边,竟然演变成了“你还来看我吗。“当时我就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可苏半夏却是愣了愣,随即笑意明朗地点头。唔我把被子扯过头碰到你不是喝醉就是受伤,总是很倒霉,但是每次都能感觉到幸福。这种幸福感,是任何人都不能给予的,天下唯你一个人可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