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被放了n次鸽子的江槐忍无可忍,推着轮椅就那么过来了。我看他挺凄惨的,戳戳他的石膏腿,问:“痛吗?”江槐奔泪:“痛死了!”“瞧你那没出息样儿!”我一巴掌拍了下去,他仍安然无恙地坐在那儿,倒是我疼得直甩手。“哎我说,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理了?那该死的绿眼睛呢?”江槐不服气,直哼哼:“合同谈崩了,他也回国去了。”“就这样?这就算完了?太便宜他了吧,把我俩打成这样了都!”我愤愤握拳。“可毕竟是我先动手的,万一打起官司来,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他叹气。“害我还被我爸骂不稳重。”我附和道:“的确不够稳重。”
江槐炸毛了,一拍扶手就要跳起来,可在下一秒又跌回轮椅里,疼得龇牙:“他都想非礼你了我能忍吗?哼,想不到我练了这么多年还是打不过他们,可恶!”其实江槐呀,表面上成熟了许多,内心还是个幼稚狂,瞧这鼓着一张挂了彩的俊脸的模样,活像个赌气的小孩儿。忽而想起那天他脱口而出的英文,我板起脸,正经八百地开口:“你英文很不错了吧,为什么还骗我说你不会?”江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就没了气势,支吾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开口:“我这不是想留你在我身边吗。”“可是这样我不就白拿你工资了吗,你一个月发我一万呢,钱多烧手呢吧你?”“不烧手但是能留住你我觉得值得。”“江槐我”话音未落就被他打断,江槐眯了细长的眼,说:“现在还没个定数不是么?等你们真能成了再说。”
随即又低下头嘟囔了一声“我可不希望你们能成。“我笑,在他的石膏腿上签了大名,并嘱咐他好生养着,然后在几天后,厚脸皮地坐上了苏半夏的车出院回家。事情,就是在那一天发生了转折。由于我笃定我这个路痴一辈子也不会买车,所以我对车的品牌和构造只存在最浅薄的了解。除了两个大鼻孔的宝马,车头竖一牌子的奔驰,名字很亲切的大众和b市的出租车现代,我认为其它品牌的车子都是出来打酱油的。苏半夏的车子,是酱油车。以前看到过一档节目说驾驶座后面的座位是最安全的地方,于是我这个贪生怕死的屁颠颠地去拉后排的车门,结果却发现苏半夏把车门锁了,我瞬间火大,用小人之心猜想着苏半夏肯定是记仇,故意说送我回家其实是耍我玩儿来着,于是掉头就走。我走得异常缓慢,走只是为了走个气势走个尊严,不能真一溜烟儿跑了,实在是医院大门口打车的人太多。幸好苏半夏倒着车跟上来了,我琢磨着他现在不是我男朋友还肯给我台阶下,实在是难得,于是去开车门,结果门还是锁着的。就在我忍不住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前门的车窗缓缓降下来,苏半夏探出头来,脸比锅底还黑:“坐前面来。”果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根,讪讪开了副驾驶室的车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后,偷偷瞄他。苏半夏奇怪,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摸脸,问:“我脸上有花么?”
“没有。”我收回视线。“我只是在好奇有些人的脸为什么会像调色板似的想变什么颜色就变什么颜色。”这话说完苏半夏就无语了,脸比方才更黑,驾驭着车熟练地在车流中穿梭。北京时间十八点整,正值下班高峰期,路况不是太好,苏半夏倒不像其他司机那样跳脚,堵车了就听听音乐,用食指在方向盘上轻打着拍子。我盯着他的手指出了神,高中时就觉得苏半夏手长得好看,现在看来比以前又白嫩许多,这娃子逆生长啊。看着方向盘中间的那个不认识的标志,我忽然来了好奇心,侧过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学的车?”他的指尖忽然顿住了,原本抿着的薄唇轻启,整个人有瞬间的僵硬,但不等我研究僵硬的原因,他就答道:“大二。”“你现在已经大五了吧,明年就毕业咯?”正当我为要读五年大学的医学生深表同情的时候,苏半夏说出了更让我同情的话。“我是本硕连读,要七年。”他说。我挑高了眉毛,真是块读书的好料子。
之后就开始沉默,沉默,无尽的沉默。一路无言地到了我家楼下,苏半夏踩下刹车。“到了。”我边解安全带边道谢:“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和送我回来。”他只是微微一点头,并没有要和我寒暄的意思。我便开了车门下车,跟车里的苏半夏摆手示意,他笑着目送我上楼去。由于我租的房子在一楼,没几个台阶,甚至不用转弯就到家门口了,我边掏钥匙边往外头张望,苏半夏的车仍停在那儿,没有要开走的意思。我心中一阵窃喜,暗道苏半夏是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直等到女主角家里的灯亮了才肯走呢,于是乐颠颠地开了锁拍亮了客厅的灯后爬到房间的窗台上,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窗帘一角,看着渐晚的天色下静静地停着的车子。看了半晌,看得我撩窗帘的手都举酸了,他还不走。怎么回事?小区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我看着灯光下寂寞地停地那儿的车子,开始觉得不对劲,于是又蹬上鞋子跑了下去。单元楼的门被吱嘎一声推开,我站在夜色里,看着从车里出来的苏半夏。那个陪伴我度过最单纯最美好岁月的苏半夏,那个我最爱的苏半夏,仿佛穿越了时间的无情,宇宙的洪荒,突然又站在了我的面前。“卿辰。”他低头叫我。我仰头看他,平静地对他微笑:“你怎么还不走?”
我心想他该忍不住对我说句煽情的话了然后再一把抱住我了吧,结果他只是苦笑着对我说:“突然想起来,我没驾照。”“啥?”我的下巴着点惊到了地上。“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大二考的驾照吗?”“考是考了。”他低下头,有些窘迫。我惊讶:“你没考出来?”他摇摇头,抿了唇,因尴尬潮红着的脸特讨我喜欢,他说:“前段时间超速了百分之百,驾照被吊销了。”百分之百也就是说,限速六十码的路段他开高速一样地飙到了一百二十码?想想都恐怖。我上上下下地把苏半夏打量了一遍,又把他身后的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查觉这俩货身上都没挂彩,应该是没出过车祸。一想到刚才坐过一个没驾照的人的车,我突然觉得有些后怕,拍了拍胸脯,望天道:“呃,我还没学车,要不你把车先停在这儿,然后打车”话音未落我及时地刹住车,心里骂自己真是猪脑子。他苏半夏半道上肯定就想起这事儿了,结果一语不发地送我回家然后在我家楼下逗留了这么久,难道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吗?要不要请他上楼坐坐呢?不管他有没有想要和我重修于好的心思,就凭他这些天对我的好,知恩图报一下也是应该的吧。我说服了自己,在他说了一句“我打车回去好了”并重返车身的时候,匆匆上前两步拽住他的手臂,有点结巴:“那个现在司机换班,不好打车,要不要不你、你要不要去我家坐一会儿?”
看他有些惊讶的表情我窘迫了,垂下头,放开抓住他袖口的手,心想卿辰你真是自作多情呀,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或许人家根本没这意思呢。“你想早点回家也没事,我、我先回去了”我用手指一指单元门,刚想挪步子,苏半夏就锁了车本分地跟在我后头,笑得却有几分狡猾,说:“好啊。”本以为这是苏半夏设的局,在月黑风高的夜晚上我家来咳,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我想多了。此时的我们,正一人一边地坐在我家的长沙发上,盯着客厅的电视机陷入了沉默。气氛好像有点尴尬,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把苏半夏带上来,但作为主人,我不能打退堂鼓,并且要表示一下热情来化解这氛围。
于是我把电台调到新闻联播,开口审问:“你知不知道生命诚可贵?”苏半夏显然是没料到我会突然问出这样无厘头的问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聪明地扫视电视屏幕,试图在上面寻找蛛丝马迹,结果看到的却是一群领导人笑啊笑,鼓掌啊鼓掌的画面,自然是一无所获。见他疑惑地转过头来看我,我心想自己刚刚换个直播车祸现场的台是不是更能表达中心思想,但这个时间段还没有什么民事纠纷的节目,所以我只好清了清嗓子,说:“为什么开快车?”苏半夏恍然,果然耷拉下脑袋:“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么?你是医生吧,见过的血腥场面应该比我多。”
“也就一小段”我心道你狡辩地可真没底气,于是气呼呼地扭头看电视,不愿再搭理他。其实我觉得自己的心态蛮奇怪,明明是来扯话题的,结果却把场面越闹越僵,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每当我想起到苏半夏把车开得飞快的场景,即使不是亲眼所见,我的心脏也跳得快要超出负荷。苏半夏默默地挪屁股,坐得离我近了些,低垂着眼帘,睫毛清晰可数,沉声道:“不会再有下次了。”我本想再往边上坐坐,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接近进扶手的最边缘地带了,于是转过头去看他,声音轻到连自己都快听不见。“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