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夏却是听清了,嘴角上翘的弧度立刻就倾倒了我的心,他把手伸过来,覆在我随意垂在沙发上的右手上,无声地紧了紧,又呢喃一回“不会了。“我顿时感到自己被幸福所包围,我要的幸福,不是花言巧语地说一大堆甜蜜的情话,不是拥抱亲吻,而是只需要一句承诺:“我会为你照顾好自己。”足矣。就这样,我们维持着这个姿势从七点到十点,从新闻联播到麦兜再到爱情公寓,直到我的手心里满是黏糊糊的汗水,才动了动抽了张纸巾擦手汗。苏半夏如梦初醒,定在不知何处的目光开始有了焦点,拿起茶几上凉透的白开水咕咚了几口,起身告辞。我送他到门口,却在视线落到对面那幢楼里亮着一盏盏明灯的家家户户时产生了动摇,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叫器:留下他,留下这个要了我命的死男人。打消不了这个念头,于是我把心一横,对着苏半夏就吼上了:“别走!”
他诧异地抬起眸子来,眼里的光芒很亮很亮,笑说:“为什么?”我为自己的一时想法而无地自容,用脚尖轻点着地板。“呃听别人说,最近小偷挺猖狂,专爱去单身女人的家里,劫财又劫色。”说完我差点咬上自己的舌根,卿辰你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不过无论我的挽留方式有多么蹩脚,苏半夏到底还是留了下来。时下已经进入十一月份,天气渐渐地凉了起来,我怕苏半夏睡沙发冻着,于是将自己床上的厚被子搬到了客厅,吭哧吭哧地交代:“委屈你睡沙发了。”他摇着头说没事,为了防止手中的大被子拖地,举得高高的,遮了大半张脸,但一双眼睛里却满是笑意。他将被子往下拉了点儿,张口正要说话,却被我打断。我知道他是要推脱,说我身上伤还没好呢不能着凉什么的,然后把被子再塞回我手上,可我又怎么忍心看他裹着条小毛毯蜷在沙发里,于是抢着开口道:“你不想盖这条被子的话就去床上睡,我来睡沙发。”他果然妥协,无奈地将被子在沙发上铺好,弄出了个被窝的造型,温暖俏皮的模样让我跃跃欲试,想钻进去躺躺。但这种想法在当前明显地不切实际,因为我碰到了一个难题--没有新毛巾,没有新牙刷,没有能穿的睡衣,没有一切应该准备的东西。我这才发觉自己的诀择当真有些草率了,可此时又不能再把他赶回家于是我把自己的牙刷毛巾推到他面前,红着脸说:“不介意的话,你先用好了。”
苏半夏果然挑起了眉毛,但幸运的是,明知这样不怎么卫生他还是不愿驳了我的面子,接过东西后进了卫生间,锁门。锁什么门呀,没有换洗衣物你又不能洗澡,不能洗澡你就用不着脱衣服,用不着脱衣服我就不能验证你有没有六块腹肌啊呸,我是采花大盗吗?是吗是吗?总而言之,一个小气鬼仅仅为了刷牙洗脸把自己反锁在了卫生间里,咳,不过不排除他会对着镜子秀秀肌肉臭臭美什么的。为了不破坏鼓鼓的被子完美的造型,我决定委屈屁股坐在沙发扶手上,由于腿短够不着地于是无聊地晃悠,晃着晃着就不由自主地陷入遐思。环顾这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只有区区五十平米,平日里却也冷冷清清。苏半夏的到来好像给其中注入了一股鲜活的力量,变得生动温馨起来,变得更像一个家。
其实对于家的定义,我一直很模糊。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和幼儿园里多数小朋友一样,觉得,有爸爸,有妈妈,那就是家,而我,恰好都有;长大一点儿,我觉得有人疼我的地方就是家,而我,虽说不讨妈妈喜欢,但还有爸爸;大学的时候,我觉得寝室是家,有天天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的室友们;回来b市后,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有套房子就是家,自给自足也不错。而今天,我忽然发现,有苏半夏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不论他是什么态度,什么表情,只要他能在我的身边,我就能感觉到温暖。而这种温暖,恰恰是家的感觉。
父亲早在两年前就出了戒毒所,卖掉了我们原先住的房子,一人奔走他乡,杳无音讯。我只能期盼着,离开了母亲,他也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而我我望向依旧紧闭着的房门,不自觉地舒展开了眉眼。相信,幸福就在不远处了。就在我凝望着卫生间的门的时候,它像是有感应似的被拉开,苏半夏与我隔着几米遥望对方,不知是谁先笑了,那笑像是感染了彼此,唇角的笑纹扩散至整张脸,眼睛里都漾起了喜悦的豰纹。我突然又有了小女儿家该有的矜持娇羞,快步走到卫生间中,同样锁了门,倚在门背上,心跳得飞快。不知道他刚刚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呢?我雀跃地扑到洗手池旁,往牙杯里注了水,端详着湿漉漉的牙刷,傻笑着用手指拨了拨牙刷头上的软毛,然后挤了牙膏,愉快地塞进嘴里开始洗刷刷。到这时我才发觉自己有选择性忽视这个毛病,其实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叫做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的嘛,小区门口就有一家。
等一切打点完毕,夜已深了,星斗满天,我躺在床上,破天荒地没拉上窗帘。人们常说,站在高处仿佛就离星星更近了,我倒觉得低处更好,虽然距离远了,但看到的是一片更大更美的星空。就好比苏半夏和我,仅一墙之隔,得到的反而是比近距离更单纯的小美好。过于激动导致的自然就是失眠,我在床上翻滚了大半夜,实在闲得发慌,于是恶向胆边生,想要去偷窥下某人的睡颜。为了不将他吵醒我特意没穿鞋,轻手轻脚地踮起脚尖,偷偷摸摸地拧开门把手,轻微的“咯嗒”声,倒把胆小比老鼠小的我自己吓了一跳。探了个脑袋出去,外头黑灯瞎火的,我摸黑到了沙发旁,中途还险些踢到茶几。借着微弱到几乎没有的月色,我愣怔地盯着仰躺在沙发上的苏半夏。被子拖到了地上,他胡乱地扯了一角盖着,一双长腿支着,相信睡在短小的沙发中的感觉不是那么好,他的一只手覆在额上,闭着眼睛,静静地。
忽然之间我的心里酸酸的,觉得他这样好可怜,又觉得自己太自私,为了一己私欲而作出不明智的举动。我蹲下把被子拉开盖好,又轻轻地将他的手放下来塞进被窝里。“啊!”专心致志的我被他突然睁开的眼睛吓得要出人命,尖叫一声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苏半夏眼疾手快地将茶几踹出去几步远,手臂圈在我颈部,把我捞了回来。我舒了口气,还好刚结痂的背部没有撞上茶几,否则又会是血肉模糊。“你演恐怖片啊!”我挣开他的桎梏站起身来。
“醒着你倒是吱一声,想吓死我啊!”他眸色清明,直直地看着我,良久,就在我以为这家伙在梦游的时候,他突然慢悠悠地“吱”了一声。我终于体会到被冷死是什么感觉了。苏半夏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很苍白,我解了冻,复又蹲下仰头看他,那么暧昧的距离,看到的却是他微皱着眉的表情。怎么?很不爽么?我撇撇嘴,却在目光及到他紧抿着的唇时查觉到了不对。打开客厅的灯时,我俩同时被刺眼的光芒照得睁不开眼,适应了片刻候,我才惊悚地发现苏半夏的额头上竟沁满了汗珠,一手攥着被子,死死的。“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我迫切地问道。他固执地咬牙,摇了摇头。可这种马上要痛死过去的表情我只在自己偶尔痛经的时候见到过,于是理所当然地开口:“肚子痛?不会是阑尾炎吧?你倒是说呀,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声音闷闷的,他抬手捂住了胃部,把衬衣拽得有了褶皱。我这才一拍脑门想了起来,晚饭是在医院早早地吃了的,但苏半夏当时跑上跑下地为我办出院手续,外加当保姆地帮我收拾东西,肯定是没顾得上吃饭。我倏地起身,说了一句“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匆匆往厨房赶,谁知他却一把拉住我的手,不怎么温柔地把我拽入怀中,伏在我耳畔低语道:“让我抱一会儿。”这一抱,直到我两腿发酸打颤才有个了结。
苏半夏松开了环住我的手,脸色好了许多,托着我的小臂扶我起来,手心传来的温度电流一般酥酥麻麻地窜过全身。我的脸腾地烧起来,跳开几步远,问道:“胃还疼吗?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药?”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说这话完全是出于本能,我可不希望苏半夏此时来一句“麻烦你了”,然后让我在阴森恐怖光线昏黄的小区里穿梭光是想想就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但好在他只是摇头说不需要。但饭还是要吃的。我挽起袖子系上围裙,准备大秀厨艺压宣珂一筹,可当我打开冰箱门的那一刹那,瞬间傻了眼。半个多月没回来过,冰箱里的食材该坏的坏,该扔的扔,鼓捣到最后,除了几个鸡蛋和一包挂面外,没有其它东西了。
于是我一手一个地捧着它们,苦着脸开口:“鸡蛋面你要吃吗?”苏半夏很好说话地点头。我吁出一口气,心想这两个从未单独结合在一起过的食材今个放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奇怪的味道,可结果貌似不错,虽然卖相不大好,但看苏半夏吃得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