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犀看着昏暗的走道口,自己手脚上的镣铐随着走动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还有被灯笼照下来间间隔隔的牢门影子,只觉得胸口里面堵得咯血,恨不得徒手拆掉平安城大狱再去找秦无算账。
本大小姐从此跟你势不两立!
她想大吼出来,怎奈何这铁窗森森丝毫没有人气,如若惊动了藏在暗处的传说中的冤魂那可就不好了。再加上自己从被官差发现一路被夹着进着密牢嗓子都喊哑了,如今到了这副田地也只能暂时歇歇等待机会。
“嘿!你个贼娘子,怎生不叫唤了?”
正在这时,从暗到亮不知何时踱来了一胖一瘦两个狱卒,一人提着灯笼一人提着件什么物什缓步向她行来,叫人的是那胖的。
灵犀不由得身子一缩,往墙头那么一缩,不料手肘吃疼了一下貌似撞翻了件东西,还没转头瞧去鼻子里就灌进一股腐烂的气息。
“呵,小娘子。这平安府城没有女牢,哥几个只能给你安排一间单门独户的所在。不巧,刚巧那里死了个囚犯还未清理干净。”
那瘦子牢门倒是有些好说话的意思,但没说几句就又被胖子打断了,然后就见那胖子把那手里的物件扔了进来,定神一瞧才知道是套粗布囚衣,胸口还写了个大大的“囚”字。
她只看了一下就瞥过了眼,而那瘦子见此情景却是伸近了脑袋,大约好心好意地提醒了那么一句话道:“小娘子莫要嫌弃,这牢房夜半冷得紧,披上暖和点。”
说完悉悉索索从栏杆中伸出那么双半干不净的手掌,看了老久才明白这是要索贿!
然而今天陈灵犀离开龙山派时走得匆忙身上可没带多少银两,即便是仅有的那些也都做了城门那贪吏的囊中餐。此刻她就剩下身上的这身锦衣劲装,若是在大街上能咬着牙去典当铺买个人情,而在这牢门子里还真的不如穿好了。
于是,她也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只等那唱白脸的瘦子牢头原形毕露。
果然,没过多久那胖瘦两个狱卒见没油水捞立马也就不搭理这边,提着灯笼晃晃悠悠地走回夹道口,之后各自找来两壶小酒互相斟喝起来。
可怜灵犀宝宝一个人呆在牢房里有苦难说,心里更是恨透了把自己送进监狱的罪魁祸首,真想扒了那家伙的胸口看看心是什么颜色。
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蹲了一个多时辰,肚子又感觉饿了的时候,却听到夹道牢头那边突然有了动静。跟着是牢狱铁门打开和一串钥匙叮叮咚咚的响声传到了耳朵里,之后又是一阵杂乱的步点,三个人影朦朦胧胧地走了过来。
除了那两个牢头以外,还有谁?
是臭流氓吗?不可能,那家伙刚才跟做贼似的溜的比狗还快,会回来救自己才怪。
是周子应吗?也不太可能,没有我这个掌门的许可,他断然不会对官府衙门掉以轻心横冲直撞。再则,以他的性子若真想来营救自己,至少也会提前打点好一切才敢进来。
秋入墨和中秋就更不可能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陈灵犀已经想到了所有可以想到的名字,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决了。直到最后那个身影隐约来到近前可视之处,她的困惑才消减,取而代之的则是震惊莫名!
江月离!怎么会是他?
灯火摇曳人影重叠,一玉白身姿从地牢的出口处缓缓走来,清浅笑意在昏暗的地牢中晕开,仿佛地狱里开出的莲花,潋滟亦高洁不染尘埃。
只一瞬,陈灵犀的心便不停的下坠、再下坠。她还没准备好如何面对他,似乎永远也准备不好。
记忆里那个少年追逐的身影还未停歇,翩翩白衣已近在咫尺。
灵犀嗡地一下脑袋就好像裂开般的疼痛,她下意识的后退几步,纵然鼻子里充斥着地牢里腐烂的气息也不想以这种方式与他再次相见。
可饶是她万般不情愿,此时也是个犯人,无处可逃,只得紧紧后退蜷缩到阴暗的角落里。
就在陈灵犀怔忡之时,江月离与那两个狱卒小声嘀咕了两句后便开锁入了狱间,随后两个狱卒嬉笑谄媚的逢迎了几句便弓着身子缓步退了出去。
江月离止住了脚步背对着地牢里的烛火,火红的光圈在他的周身跳跃,整个面部都陷入了黑暗之中,看不清情绪。
“楚姑娘,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温润平和动人心弦,哪怕只是轻声打个招呼,也能激起陈灵犀的心莫名的跳动。
陈灵犀掐了掐掌心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摆脱掉与他儿时的记忆,好好想想该怎样逃脱这牢狱之灾。
“楚姑娘,可还好?”
见陈灵犀没有反应,江月离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再次抬脚向前踏出一步,脸上却依然被黑暗笼罩看不清情绪。
“别过来!”
陈灵犀此时已然清醒了七八分,努力从腐烂的杂草堆里站了起来,只是双手的拳头还紧紧握着。
他为什么会来见自己?他想干什么?一大串问号涌现在脑海之中,陈灵犀微微蹙起了眉。
自己没有楚子昭的记忆,所以不知道他与曾经的楚子昭有什么过往,可通过上次见面的对话来看,他与楚子昭应当是不太熟悉却又认识的。可仅凭认识,自己能撼动这平安城城主家的少主亲自来地牢探视吗?还是说他另有所图?
还没等陈大小姐想个明白,旁边的胖狱卒就有些急了,他紧挨着牢门唱了个喏,颠颠儿探过脑袋献殷勤地禀告道:“禀少主,来时押司已经确认了这女贼的身份,确是那劫杀使节团擅抢财帛的悍匪团伙首领,龙山掌门楚子昭。”
“是呀是呀!少主。”瘦子牢头也跟着唱了个喏,又补充道:“这贼娘子也不知道为何吃了豹子胆,竟然独自驾了马车私闯平安府衙。我等恐这贼人厉害伤了老爷夫人以及衙内,故而将其拘了入牢,待到拘了那龙山派的一应堂主后再做审理。”
“是呀少主。这女贼人好生厉害,刚才擒她的时候差点伤了咱们几个兄弟呢,少主还需小心一些,莫要弄脏了您的华服。”
两位狱卒是轮番表示殷切,只可惜他们的热心殷勤却是贴到了冷板凳,就见江月离微微抬手说了个“好了,退下吧。”也就不再搭理。
二人见自家少主铁了心想单独来个“私人会审”,双双面面相觑,最后才好似回过了那么丝意味,于是贼笑着关了牢门离开了原处。回到夹道后竟然打起了牌九,然后便听到耳旁传来你言我语的猜拳声,嗡嗡震得栅栏都掉了层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