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阁楼的旋梯之间静得可怕,火光朦胧交错,裙摆摇曳而下身影忽明忽暗,女子脚步声轻盈却也清晰可闻。
灵犀不紧不慢的跟在朝露身后,一双眼也不闲着四下探去,发现虽是大半夜,从四楼开始便陆陆续续能见到守夜的深衣男子,以及打理烛火琼灯的素衣婢女。
“朝露,你在这里……多久了?”
灵犀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脱口而出,见朝露转过头疑惑的看向自己,便笑了笑接着说道,“呵呵……我见你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想必是在这里待了很多年了吧?”
此时,二人已转过昏暗的回廊到了三楼雅室之外,瞬时暖光倾泻而下,洒在了二人的长发鼻尖耳后。
朝露收回诧异的眼神恬然一笑,微微侧过身子向灵犀礼了礼柔声道:“回楚姑娘,奴婢来风月阁已有小半年了。”
“才小半年?”
灵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还特意重复了一遍,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周围有人影晃动,于是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那你以前是在何处谋生?”
“是的,楚姑娘。”
朝露仍是笑着,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顿了顿才继续道:“回楚姑娘,奴婢以前便是江府上的杂役婢子。”
“江府?!”
灵犀一惊,本欲继续向前迈的脚步都悬在了空中。
朝露见灵犀惊愕也不意外,只浅浅一笑,再次侧过身子背对着雅室朝灵犀礼了一礼,柔声道。
“楚姑娘这边请,莫要让阁主久等了才是。”
灵犀的思绪有些混乱,没有继续追问,落下了迟疑的眼神,转身便步入了雅室。
风月阁的三楼多是大大小小的雅室,供往来客商私下交流洽谈的场所,而秦无此时所处的位置是最幽静偏僻的一间。
明暗交替之间,灵犀莲步轻移,一缕微风掀起裙摆的一丝薄纱,辗转来到一隅棋案前。
“来了。”
黑袍玉带的男子斜倚在棋案一侧,他并未抬头看向来人,而是气定神闲的与空气对弈棋局。与此同时,一枚黑色的棋子随着他的低沉迷离的嗓音同时落于棋盘之中。
灵犀抿了抿唇,感觉气氛有些怪异。
“会下棋么?”
不等灵犀回答,秦无便再次开口了。
灵犀顿了顿,径直走到了棋案的另一侧,静静入座。
良久,一枚白子随着柔白纤细的指节缓缓落下,置于了黑子的包围之中。
黑袍玉带的男子这时才微微抬眼瞧向灵犀,唇角微勾,不语。
少顷,一枚黑子快速落下将白子仅存的希望压制。
棋案一旁的熏香极清极淡,缭绕在二人之间,恍若泛舟于平静幽深的湖面,眼前空无一人,足下是一碰就散的倒影。
第二枚白子落下,生门已是死局,死局亦是生门。
不知何处来风,吹皱了一室的烛火,灵犀抬眼看去,正好撞入了秦无定定然看向她的眼神里。
“扑通扑通扑通”,心跳的频率,莫名的加快。
灵犀慌忙移开了视线,手中的白子似乎也开始滚烫了起来。
“呵呵……”秦无放下了手中的黑子,低沉迷离的嗓音再次响起,慢条斯理道,“陈灵犀,怎么突然哑巴了?”
灵犀见对面的男人放弃继续对弈,便也收回了白子,身子向后挪了挪低着头诺诺道,“我……我与你,有什么好说的。”
“呵呵呵……”
秦无轻笑一声,微微侧头,打了个手势。
很快,一旁的角落里便躬身移步走来一个婢女,微微向二人行了一礼后便将棋盘收了去。随后,室外的婢女也缓缓步入,给二人相继奉上了热茶。
“你的棋艺谁教你的?”
秦无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着,一边自顾自的把玩起了茶具,温热的茶香随着瓷碗的晃动溢满了整个棋案周遭。
灵犀微怔,抬眼看向秦无,正在思忖着要不要如实回答,却听得秦无继续慵懒道。
“上次我与江月离对弈,他也是这般落下白子,破了我的黑子包围。”
灵犀眉头一皱收回视线,端起面前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风月阁的茶,香而不腻、先苦后甘,果真不一般,堪比京都贵族所享。”
“呵呵……还真是个蠢女人,给你什么你都敢喝,你就不怕这茶里有毒吗?”
“那请问阁主,这茶里可有毒?”
“哼,自然是没有。”
“既然无毒,我又何须多此一举呢?”
“蠢女人,你就这么信任我?”
“不是信任,而是你堂堂风月阁阁主兼巫山派掌门威震平安城,若真想于我不利,无需使用下毒这般卑劣的手段。”
“呵呵呵……算你还有点见识……那,江月离呢?若是他请你赴宴江家,又当如何?”
灵犀缓缓放下茶盏,疑惑的看向秦无,不解道,“不知秦阁主为何处处针对江月离?”
“呵……你先回答本阁主的问话。”
陈灵犀眉头微蹙,早已忘了江月离给她衣物上追踪散的事了,顿了顿淡淡道:“江月离虽与我有旧怨,但他为人温润和煦大度有礼,并不是一个阴险小人,在人饭菜里下毒这种人,我相信他不会做的。”
此时的秦无已是离开了棋案,整个人背对着陈灵犀,温暖的烛火在他的身后跳跃,他的脸没入了黑暗之中,禁闭的雅室衬得他的声音更冷了一些。
“他不是阴险小人?本阁主是咯?你就这么信任他?”
灵犀见秦无站着,自己一个人坐着便觉得浑身不自在,随即也缓缓站起了身,朝着一旁移了移身子站好,双手则由于不安,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
秦无见灵犀不答,微微侧目向灵犀的方向看来,见她神情有些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是眉头一皱,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正对着灵犀,正色问道。
“陈灵犀,若是未来某一天,我与他只有一个能活下去,你希望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