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苍,和颜非一个院子,比他小两岁,家在对面,就隔着中央的两间小房,圆饼脸,小眼睛,不高不低。不胖不瘦,没什么特点,就是特别丑。在二小念书,很少出门,没和人玩过,好像没有朋友,起码没见过。
从学前班开始,告状的,就是公敌,群起而欺之,下场通常很惨。颜非最痛恨和看不起的,也就是告状的。
这次逮个正着,一定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是,看到是史苍之后,颜非愣了,话都没说过一句,为什么?攻心之火瞬间上头,边跑边骂道:“草泥烂马的玩意,粑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史苍正十分享受地听着华芸数落颜非的话,遽然便见其本人满脸杀气地冲了过来,那通红的眼睛和狰狞的面孔吓得他肝胆欲裂,身子都没转便要开始狂奔,然后,一个华丽的狗吃屎跌倒,也顾不得再站起来,手脚并用,开启极限模式。
还别说,真快,颜非第一下都没抓到,就在他准备扑上去的时候,华芸一把扯住了他的耳朵:
“来来来,先别急,先给我说说我教你的文明礼貌呢,听你骂得挺流畅的啊?人家出口成章你是出口成脏,再来给我说说那土地神牌位又是怎么回事……”
回到家里,老实站好,日常被骂一小时,这次还加了半个钟;多挨的两脚,是为了问出史苍告状的原因。遗憾的是,华芸也不知道,能有人主动汇报颜非的动态,她也倒少操些心。
教训完后,华芸还强制让颜非做出口头保证:保证不会报复史苍去打他。
不说,就别出门!
家中大小事务,一手掌管;工作学习,勇争第一。不可否认,华芸很强势。
反观颜非,除了耍还是耍,吊儿郎当的样子,打上不疼不痒,没骂两句就哭成怂包,看似懦弱,反差极大,但他的强,在骨子里:挨打会站稳,挨骂会听着,甚至有时候,你越强,他就越钢——
不做保证,就要出门!
“你让开!”
“不给我保证别想出去!”
这是母子间的一场战争,没有硝烟,异常激烈,父亲颜光耀自觉的揽起了洗完的活。
后门提前就被锁死,从外面才能开,而前门,华芸奋力守护,光是那个锁扣的争夺,已经拉扯了二十分钟,无人说话,更无人退步。最后,颜非准备使出踹门绝技时,华芸却用身体挡在了门前,凌厉的眼神直割心间:有种就踹!
颜非站了几秒,愤愤转身,跑向二楼。
二楼没有门,只有一间客厅和卧室——“对了,阳台!”华芸顾不上得意,连忙跟着上去。
听到脚步声,颜非知道没时间开阳台的门了,直接拉开纱窗,站到了一楼的房檐上,匆匆目测一下,感觉差不多,便纵身一跃,往对面的小房顶跳去。
房檐有两米五高,小房顶两米,中间隔着两米四左右的距离。四合院的七间小房是连着的,上面放着各种杂物、木材,只有在五十厘米宽的防水檐上落脚,才不至于绊倒。
颜非腾空的身影,被两个人同时看到,华芸,和对面写作业的史苍,他们家的阳台是朝东的,正好对着颜非家的窗户。
华芸一瞬间忘了呼吸,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不敢去看,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史苍也是忘了呼吸,心跳更胜,却是闭着眼拼命祈祷:摔死!摔死!摔死!
“牢饭”不是白吃的,毕竟当了多年老大,身法不是一流,而是顶尖。
颜非稳稳地落到防水檐上,起身,正好看见了对面的史苍,冷冷一笑,喊道:“碎怂,老子记着你了!”
华芸又气又急,“你还敢骂人?”
颜非回身再次蹲下,直接从防水檐跳到地面,冲她做了个鬼脸,潇洒离去。
“你要是敢打人就别回家了!”撂了句狠话,华芸突然想去看看碗洗干净了没,她需要个理由出气。
楼底的颜光耀右眼无故跳了几下,莫名心慌。
也许这就是坑爹的最高境界:无形坑爹。
天热得要死,又是午休时间,除了蝉叫,少有人声,这也正好,随便找个阴凉,都是清净的地方。
颜非需要清净,要好好捋一捋思绪,怎样才能让史苍不再告状:单挑?看他爬着跑的样肯定不敢接;打,明显是下下之策,邻里邻家,他一告,他妈再一闹,完蛋,都是自己的祸;硬的不行来软的?可是对于一个恨的牙麻的人来软的,实在是难……
想了一下午,颜非终于做出了艰难的选择。
当然,他已经开始催眠自己了——男人,就要有海一样的胸襟,而且,上天又有好生之德。
周一放学,颜非书包都没背第一个冲出校门,直奔后院。
他断定,史苍那个碎怂不敢走正道,果然,堵得正好——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显然是没有一点点防备。
惊恐的小眼神、打颤的腿再加上发白的嘴唇,打心底里鄙视的同时,颜非也更加坚定了要和平解决的想法——打这种垃圾实在是毁自身高大形象。
“跑是跑不了了,乖乖站好,别他玛抖了,老子不打你!”这种看着就来气的人,颜非实在是心烦,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缓和道:“你不用多想,我不是有意堵你的,而是故意的,主要是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给我妈打小报告,还不是一两次,是一两年了吧?”
史苍缩着身子,双手扯住书包的肩带,目光闪躲着,喏喏道:“我,我妈…老拿你当例子…叫我,出去玩…我不爱玩…就…告状…让我妈看你被教训,便…好了…”
颜非将十根手指捏得响了个遍,忍住动手的欲望,感觉肺都快气炸了,早就想好的话,一张口也就成了威胁体了,“咱们都是一个院的,闹得太僵也不好,草泥马是不是?以前的事,老子饶了你,以后,你明白?”
史苍像小鸡一样的连连点头,直到他离去,眼神才透出无比的怨毒,一抹阴狠的笑浮现出来,喃喃道:“凭什么你可以带着一帮人呼风唤雨,我就要被逼家里好好学习,你等着吧!”
有些事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因为有复杂的人。在颜非看来已经结束的事,史苍却知道:只是个开始。
最近电视里播着《天龙八部》,什么降龙十八掌、六脉神剑、一阳指……看得一众小伙伴眼花缭乱,心驰向往,恨不得钻进电视里习得绝世武功,化身一代豪侠惩奸除恶。
可惜这些都是空想,不可能实现。
颜非也心痒,但他有个办法可以爽一爽:趁着夜色,再加上地理优势,完全可以感受到飞檐走壁的潇洒,演绎当代大侠。
分享快乐等于更快乐,而且人多了更刺激。
八点半左右,颜非开始叫人,七七、天天、阿田,甚至是于央和颜回都来了。
从四合院到后院再到沧水巷四十几户人家,屋顶基本是连成一片的,一些分隔的,也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一伙人从冷清的后院一个个上去,颜非便领着他们开始熟悉环境,路线是怎么样、平房要怎么跳、瓦房要怎么踩、有灯光的地方蹲身……
“乔帮主所去何方?”
“少林杀两个和尚。”
“我令狐冲愿助你一臂之力。”
“李寻欢义不容辞!”
“我虚竹……去看看。”
夜色里,气氛自带一分紧迫,一个个脚步轻点,身法如梭,还真有那么几分味道。
“各位英雄就此别过。”
“保重。”
“走好。”
“明日再见!”
美中不足的是,装完逼要回到现实:一个个“绝世大侠”猫着身子爬向地面的样子实太毁形象。
新鲜、好玩、爽快、刺激,这另类的翻房顶游戏好像魅力无限。(切勿模仿)
三天下来,最初的六人变成了十六人,而且还有两位“女侠”。
一直到第六天,与以往有些微妙的不同,前后院都安静了很多,好几家灯开着没人,但众位“大侠”们玩得正爽,哪里会注意这些细节。跃过颜非家一楼房檐的时候,颜非习惯性地看了下对面,灯开着,本该在学习的史苍不见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蔓延,再加上太安静的今夜,颜非开始不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第六感这种东西,有时候还是挺灵的。
他突然停下,皱眉道:“诸位大侠,我觉得去少林盗书之事还须三思,今日,先撤吧?”
众人不解之际,于央也说道:“我也感觉今天不太好。”
有情况!
同一时间,四合院西北角的一间房内,二十几个男的聚在这里。为首的,是禹城里德高望重的“六爷”。
“六爷”今年七十七,祖上的禹城人,老当益壮,排行老六,后院都是他的地,今天在这里组织这么一场行动,为的,就是平民愤。
“已经好多天了,媳妇一直都说房我做了坏事,我都挨了几棍了。”
“我家小娃都吓得躲进衣柜里睡了!”
“最近东西倒是没丢,可这伙夜贼实在可恶。”
一人上前道:“六爷,我觉得应该报警!”
六爷笑了笑,坚决道:“不能。”
史苍突然从他父亲身后钻出来,弱弱地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只要守住那里,他们就会被堵在院子,一个都跑不了。”
“哦?如此甚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