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大侠”们按原路迅速撤退着,底下院子里的响动让他们将“轻功”运用到极致,只要过了前面这个房顶,就是沧水巷的区域,那里房子众多,一直连到街边,逃脱点有数十个,可以逐一“消失”。
但是突然,一个中年大叔爬了上来,直接堵住前路,扯着小胡子笑了一下,右手一跺,倒拿的铁铲映出幽亮的光。
最前面的天天愣了一下,道:“云长,自己人!”
那中年大叔哈哈大笑,举起铁铲像是“杀”了过来。
“看,他们在那里!”
“原来是些小兔崽子。”
“上,看他们往哪跑!”
几道手电筒的光也从下方照了过来,却是院子里一大帮人跟了过来,光是看着那些棍棒、扫帚、火钳……“大侠”们就就吓破了胆。
前有猛虎,下有恶狼,颜非只能带头再往回跑。
中年大叔没有“杀”来,但底下的人一直追着,还陆续有人往屋顶爬着,第一次觉得,手电筒的光是这么讨厌。
从后院绕到前院的时候,北边的路也被堵了,只有史苍家的阳台可以去了,但那里,没有路。
他们家一楼的排水檐离小房近三米远,高度也没颜非家的高,好的一点是小房上比较平坦。
众位“大侠”在房檐上站成一排,绝望着看向颜非:怎么办?
手电筒的光没有跟着,但底下人已经到了前院的拐角。
作为众人的唯一的精神支柱,拼着命也要让他们看到希望。没有任何犹豫,目光里透出决然,颜非退后两步,深憋一口气,大跨一步,全力一蹬,纵身扑起。
谁都没有想到,那瘦小的身躯居然蕴藏着如此恐怖的爆发,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他真的像飞起来一样。
好远,好远。
和平时不一样的是,他是前身先着地的,不这样的话,根本过不去。
两手的皮都擦破了,像是翻了个跟头又滚了几圈。
颜非忍着疼,连忙冲对面低喊道:“不想死就学着我跳啊!”
其余人对视一番,均是默然,眼看着手电筒的光再次照了过去,纷纷叹了口气,往史苍家里走去——他们一致认为:跳了,才是真的死了。
看着那一个个绝望的背影,颜非凌乱了。
……
史苍家门口被围了两圈,“六爷”喊着:“带头的先过来,其他人排好队一个个报家门往出走,家长不在场的给送回去说说情况。”
里面一帮人默默站好,就是没人先出来。
“再不过来里面的人都受罚!”眼看“六爷”等不住了。
颜非终于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连忙道:“这呢,这呢,六爷爷,我就是带头的。”
“六爷”瞪着眼,恶狠狠地道:“爷爷我掐指一算,就知道这事是你,要不是史苍这好孩子,还真给你们跑咯。你看看,你好好看看,你把我们大伙折腾成什么样了?”
颜非心虚,没敢看大伙,只特意看了眼史苍,见对方脸上泛着冷笑,往后缩了一下。
“啪”地一声,极为响亮,“六爷”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厉声道:“知道错了吗?”
颜非摸了摸脸颊,有些诧异,居然不太疼。不过还是很丢人,他低下头去,瓮声瓮气道:“知道了。”
“好好反省去!”说着,又喘了他屁股一脚。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颜非悻悻走了出去,一人也跟了过去,是他父亲颜光耀。
“回去看你妈怎么收拾你!”
“原来爸也在啊,你怎么拿个火钳啊?”
“糟了,你妈让我生火熬粥我给忘了。”
“好,你不告我,我就不告你!”
“呃,好吧。”
……
剩余的人都没有挨打,一人被训斥一顿后,该领的领,该送的送。
今夜,注定有人睡得香甜,又有人睡得不安。尽管挨了两下,但颜非做梦都是笑的,因为史苍这个名字,将被很多人记住。
果然,没出三天,史苍鼻青脸肿地跑回了家。
颜非幸灾乐祸地藏到门外听着,当他妈得知是被两个女孩子打得,而且还是他不小心把水洒到了人家身上,顿时没了脾气,恨铁不成钢的臭骂起来。
看来,是那两位“女侠”的杰作了——于央同岁的姐姐和她朋友,也在二小念书,比史苍大三届。
骂声中有抱怨、哀怨和埋怨,哭声里有无辜、无奈和无能,颜非是越听越解气,越听越舒服,要不是两位“女侠”都长得过于豪迈,他还真想以身相许的感激一下。
但是再解气也是别人做的,解仇,还是要自己来。他已经有想法了,原则上还是不打,吓破胆最好,吓尿也圆满。
昨天去城东摘枸杞的时候,捡了根竹片,回去研究了一番,上了跟绳,正好做了张弓。
今天再做点小事的话,明天就是收获的日子了。
趁家人午休的时候,颜非先将小工具桶藏到了小房,然后出去物色了跟粗细差不多的枝条,开始制箭:用小刀把外皮削光滑,再到尾端刻个凹槽,没那么专业,不需要箭羽;至于箭头,需要花一番功夫,先找跟钉子,钉一半进去,接着拿钳子剪掉钉子尾端后,在墙上磨尖,最后,用细铁丝缠到箭的前端固定。
为了达到完美的效果,颜非又试射了几十次:满月平射,十米。
第二天,他早早地藏在巷口,看到史苍的身影出现,才飞速跑回小房拿出弓箭,平行地面,拉弓满月。
没一会儿,脚步响起,史苍出现,满身泥土也不知在地上滚了几圈,校服上还留着几个脚印,再加上那一脸懵逼的表情,显然是又被人打了。
颜非冷冷一笑,突然喊了声“哎呀”,随即松开右手的弓弦。
当史苍侧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那支飞来的箭,速度极快,箭头的寒芒更是慑人心神……瞬间吓傻了一样,呆在原地。
“噌”地一声,箭落到了地上,离他不到两米,箭头正巧插到了石砖缝里,箭尾颤动着。
轻跑两步过去,颜非拔出箭,擦拭了几下泥土,又看看史苍,轻轻吹了吹箭头,笑道:“走火了哈,吓到你啦!如果有下次,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误伤。”可以确定,对方绝对尿裤裆了。
不要问颜非为什么,因为他有被吓尿的经验。
史苍的腿还在抖,一步一顿地走着,到家门口时,面孔遽然变得狰狞,咬了咬牙,看着左手的手背,拿出一把小刀,想狠心割下去,可才轻轻扎了一下便呲牙咧嘴地收了回去。
没过两分钟,史苍母亲拉着他一脸煞气地敲开了杀向了颜非家,门外便开始喊了:“你们家孩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拿弓箭射人,有人管吗,死得有人管管吗?”
华芸看了眼史苍手背上的血道,转头问颜非道:“怎么回事?”
颜非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道:“我根本没碰他,你不相信我?”
史苍指着道:“就是他用箭划的!”
华芸皱了皱眉,“弓箭先拿来。”
颜非没有动,沉声道:“你宁愿相信一个狗杂碎也不相信我?”
“我是想……”
“够了!”
动静不小,邻家的几户人都围了过来,史苍母亲又趁机哭了起来:“把孩子教育的都快杀人了,还在包庇,大伙快来看啊,可得给我做主啊!”
颜非终于知道了窦娥是谁,也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六月会下雪——肺都快气炸了的感觉。他已经忍无可忍,一步冲到史苍面前抓住起衣领,准备暴打。
眼看便要被冲过来的众人阻止,他看到了史苍的表情:只有害怕,没有痛苦。
心间似有一道闪电闪过,这种怂包绝不可能忍住疼!
静距离看了一眼,一把抓住他“受伤”的手,抬起来喊道:“假的!大家快看!”
众人都停了下来,看着红笔画的血痕呆了半刻,皆是将目光移到了史苍母亲身上:孩子胡闹也就算了,你大人还跟着瞎搞。
华芸淡淡道:“也不知包庇孩子的是谁,居然合伙来骗人了。”
之前的所作所为像是巴掌一样扇到脸上,史苍母亲耳根通红,连头都不敢抬起。议论、窃语、嘲讽声纷纷四起,几个老妇更是开始爆料以前的丑事……她恨恨踢了史苍一脚,连续道了几声歉,逃一般地离开了。
待众人散去,颜非还未邀功,便被华芸拉进入一顿教育,最后还强行烧了他心爱的箭:“不能玩这么危险的东西!”
伤心之余,他只好以绝食为由,跑去颜回家蹭饭。
史苍就比较惨了,承受着学校、户外、家庭三方面的欺压,本来就丑的脸更是哭得肿了起来,但是他越惨,就越恨——所有的一切,都是颜非造成的!
小报告还在继续,小摩擦也未曾间断。
秋季的最后一场雨,颜非一个人躲在屋檐下玩着泥巴,捏两个大小不一的方块,叠在一起,再用跟火柴插上,便成了一辆坦克,弄上十几辆坦克,便能玩一场旷世级的“坦克大战”;若是再有几个伙伴一起,那战火将蔓延到全球,甚是刺激。
他喜欢雨天,清新的空气似乎可以吸到心里,将所有的不爽都洗涤一遍,如果雨再大一点就更好了,可以站在厚土坡底的“洪流”中纹丝不动,感受战胜大自然的喜悦,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可以去摘几颗别人家院子的葡萄,那时,狗被带回家中,人也不可能一直守着。
不管熟不熟,冒死吃到的才是最好吃的。
可惜,这场雨不是很大,更可惜的是,葡萄不是史苍家的,不然给他一场大雨,就能还一个“崭新”的葡萄架。
叹气之间,一个恶作剧的想法诞生了。
找一个纸片垫上,将泥弄稀一点,抓在手里一圈圈的往下转……成型之后晾上一会儿,将它从纸片上取下,一个卡通版的大便就成了,虽然有些粗糙。
雨天可以换下一家里的浊气,史苍家就只闭着一个纱窗门。颜非蹑手蹑脚地过去,将“大便”放到门前。
上面有屋檐,淋不湿,下面有门槛,推门也碰不掉,简直完美。
找了地方藏好,颜非边期待边脑补着那个出门第一脚就踩大便的精彩画面。但是他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出来的人,居然是史苍四岁的弟弟史祥。
小孩子总能捡到钱,是因为他们总是看着地面。那个“大便”第一时间就被发现,并且还被捡了起来。
颜非的奸笑瞬间转为懵逼,好在,老天只是和他开了个玩笑。
只见史祥直接舔了一口,一脸酸爽地跑回家中,嘴里喊着:“妈妈,为什么这个蛋糕一点都不好吃?”
没一会儿,便传出一阵愤怒的咆哮:“混蛋苍儿,让你看着弟弟你看个电视没完,你小祖宗都捡屎吃了!”
解释声,打骂声逐渐传出,史苍最先哭了,然后史祥也跟着哭了,母亲抱怨了几句,最后也哭了。
母子三人相拥而泣的画面太美,颜非都不敢看。
雨,悉悉索索地下着,他缓缓摊开双手,眯眼仰起了头,任由雨点打在脸上,享受地笑了:
“下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