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小道安静了下来,地上的五人大气不喘,不敢妄动。那一步一步渐渐远去的脚步似乎踩到了每个人的心里,只盼快点离开才好。
眼看那个并不高大却让人仰止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野之时,强仔突然恳切地喊道:“敢问大哥怎么称呼?”
“颜非。”
颜非淡淡地说着,脚步不停。
“难道是老大的老大说起过的颜非,非哥?”
胖子惊呼一声,其他人顿时像炸了一般:
“果然……除了他谁还能这么叼?”
“独斗七鹰、单干泰来,打遍禹城无敌手,原来传闻都是真的!”
“变.态,简直就是变.态!”
“没想到被传说中的非哥打了,哈哈,这波不亏,哥几个回去都能吹嘘好久。”
“对了,”强仔急忙起身,道:“快,恭送非哥。”
胖子他们一听,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排成一列,对着远处深深一拜,齐齐喊道:“非哥慢走!”
颜非抬了抬手,傲慢的回应了一下。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不是吗?
而且高手要走,从不回头。
他现在就想装逼,越深沉,越好!
随别人怎么想,只要看不出他内心的悲伤。
……
摩天轮上,文质彬彬的少年刚好看到了那个林间小道离去的身影,耳中的微型耳麦遽然响起:“凌少爷,苍蝇被人解决了。”
少年微微一怔,依旧不动声色地拥着怀中的她,冲底下很隐蔽的一处地方打出手语:“查一查是谁,‘死神’不欠人情。”
……
城外的铁轨,人烟稀少。
凉风习习,青云遮天,虫鸣与蛙声隔离了城市的喧嚣,没有挡风的墙空气新鲜的有些狂野,没有身边的人四处清幽的似有危险。然而,这不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无心去看风景。
因为远处的灯火点亮的,是离家的路。
对于一个出了禹城就不知东西的路痴来说,唯一的幸运,便是只有一条通向h市的铁轨了吧。
走到h市,如果不是压抑了太久太久又怎么会有这种疯魔般的念头?
所有的疲惫、痛苦与磨难都将化为熊熊火焰去炙烤那颗怀着梦想的心。
真金不怕火炼,那么,真心呢?
行走,是颜非的一场修行。
腰酸、腿困、阑尾阵痛、脚步沉重……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症状一一出现,并且愈演愈烈。
但是他的脊梁没有弯下,他的速度也没有减慢,他的脚步坚定如初,即便是打浑的眼皮也盖不住瞳孔里的那一点明亮。
走,一直走,一步一步,不曾停留。
渐渐的,酸困和阵痛开始麻木,随之而来的,是如潮如浪的饥饿感和睡意。脑海中似有一个恶魔的声音在不断地诱惑着:慢一点……慢一点……停下来吧……就歇一下……睡吧……睡吧……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真的就这样走吗,离家也并非唯一的选择。
回去吧,再忍一段时间,不,忍不了。
就算离开,为什么要用这种最折磨自己的方式,完全可以找机会蹭个车,简单、轻松,再欣赏欣赏风景。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也可以不是这样……
渐渐的,恶魔的诱惑落地,化为一颗怀疑的种子,很快蔓延成长,变为另一个自己,从质疑到质问再到茫然与纠结,一点点的,从根本上动摇着内心最初的坚定。
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不该有倔强,不该有狂妄,不该有不甘,不该有疯狂……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所有的不该,都做了,后悔吗?需要挽回吗?
“草泥马,劳资每次请你吃饭你每次都不来是几个意思?”朋友的诚心还要辜负几次?
“网吧开黑四缺一,不来绝交。”损友“交情”要断多久?
“原来你还没有工作呀。”是不是要欺骗自己,假装没有听到温钰儿语气中的轻蔑?
“你没车啊,估计这辈子也求不上我了。”该用什么姿态去面对史苍的那张丑恶嘴脸?
“有机会的话,老哥好好请你喝一杯。”该用什么眼神去应对高经理的虚情假意?
“来,听话,给姑奶奶趴下滚一圈就再给你吃。”该用什么笑容去回击姬娜的冷嘲热讽?
“颜家祖坟上就没出个好的!”包含了母亲太多期望的毒刺就让它一只留在那里?
从此以后低调做事,低头做人,找一个不好不坏不上不下的工作赚钱,找一个不喜不爱不贪不厌的老婆度日。每天带着那副自己都恶心的迎合笑脸,默默忍受着一切的不爽。学习无数个借口安慰自己,接受无数个洗脑改变自己,得过且过,为两毛钱的菜和小贩争的面红耳赤,为一点点的奖金说着昧着良心的话,磨掉所有的个性,埋葬所有的脾气,不会再有期待,不会再有激情,平平淡淡,平平凡凡,平平安安。
这是一个相对于中间的选择。
然而,有些人是没有中间的——要么烂到底,要么飞上天!
回去?回不去了。
既然是梦想让他走上这条绝路,也唯梦想才能让他得以救赎。
失败还是成功,有结果才不会有遗憾,为了自己的想要,任性一次,拼一次。
颜非可以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像是敲击的战鼓,勇敢、无畏、无悔,取缔所有不同声音,谱着一曲迎风向前。
一步,一步,脚印很浅,却似乎可以踏穿顽石。
……
远处的灯火渐渐熄灭,幽寂与荒凉将人彻底吞噬。
渺无人烟的黑暗中,少年一人缓缓而行。
夜深了,下雨了,淅淅沥沥。
颜非坐到一棵树下默然无语,将手机放进书包之时却发现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千块钱还有一张纸条,熟悉的字迹跃然其上:“出去散散心也好,伞在书包的内兜。”
叶隙的雨水滴在脸上,像是一道泪痕。
宁负天下不负卿,这一刻的难受让人窒息。
默默地放回信封,撑开雨伞。
“喵呜。”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只黑的那么纯粹的黑猫走了过来。
墨绿的眼球透着慑人的光,在夜色中,在雨中,不紧不慢,走得那么优雅那么轻逸,不在意脚下的淤泥,永远抬着高傲的头。
它停到了颜非跟前,就在伞下。将毛发上的湿漉甩到颜非身上,还霸占了他刚才坐的那个还算干净的地方。
它举止间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傲娇,自始至终,都没看这个旁边的人一眼。
颜非懵逼地眨了眨眼,看看它又看看雨,突然笑了。
“谢谢。”
他诚恳地说着,把伞撑到地上,遮在了它的头顶。他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像是一个的细心的侍者。
随即,背上书包,走进雨里,走向远方。
颜非仰起头,在雨水的拍打中眯着眼,张开双臂。
为什么要打伞呢?
为什么要在乎世人的眼光?
为什么不无所顾忌地享受一番呢?
黑猫终于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低呜了一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禹城里一直有一个传闻,在夜里吓走黑猫会有厄运,相反,被靠近后也会得来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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