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星期六,休息日。
天空方才蒙蒙亮的时候,我便已经对着之前那家医院的方向赶去。有件事情我必须要确认清楚。经过和白易阳的对话后,令我在意的部分不是人造灵的部分,而是幽灵可以“虚构记忆”的部分。
在我的记忆中,镜子随着幽灵所制造的幻觉而爆炸了。真的是那样吗?
我再次来到了卫生间的位置。现在那里已经用黄色的警戒线封闭了门口,并在门上贴上了印着“维修中”粗体汉字的a4纸。
趁着没人,我小心地挪开了警戒线,丝毫没有迟疑地钻了进去。满地的镜子碎片已经被打扫干净,留下的只有无论怎么清理都无法清理干净的水渍。对卫生间的供水已经切断,所以水管也早已停止了流水。我一步步走向损害最严重的部位,仔细观察着损毁的部位。
果不其然。在水泥墙壁的深处,断裂的水管之间,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弹孔。用手机自带的的手电筒照射就可以发现,9毫米子弹的弹头就嵌在深处。
毫无疑问,这枪肯定是我开的。
我立即检查了手枪的供弹匣,确实是总共少了两颗。一颗是我打坏隔间门用掉的,另一颗自然就是击毁了自来水管道的同时也击毁了镜子,最终嵌在墙壁深处的那颗子弹。
……我被幽灵篡改了记忆。
尽管很不甘心,但事实确实如此。根本没有什么人造灵,纯粹是鞠舞的幽灵使我无意识地对着镜子开枪而造成了这场事故。
到此为止,一切从表面上看都有结论了。
因为心脏病而过世的鞠舞,由于担心妹妹鞠千雪的安危而变成了幽灵。为了保护唯一的妹妹,她先是用活死人袭击了在千雪身旁的我,而后又在卫生间用幻觉使我无意识地对镜子开火而自伤。
不知为何,得知了真相的我,竟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理由之类的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但就我个人看来,仅仅是逝去的亲人还在努力保护活着的人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感慨良久。
医院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了,还是早点溜出去为妙。
……回家吧。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的铃声响起来了。来电显示上标注着“萧琴雅”三个字。
估计是刚醒过来的阿雅看到我不在了,正在四处搜寻我的踪影吧。
这样想着的我,按下了接听键。
“你现在在哪?”
从听筒传来的问话大致意思和我预想中的差不多。但是,这声音却不是阿雅的,而是白易阳的。
“我现在在医院啊,怎么……”
没等我说完,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更加响亮了:“快点回来!……嗞嗞……危险!”
“哈?什么危险?怎么了?等一下,这里信号有点不好。等我换个地方。”
举着电话的我,迎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着大门外而出。手机听筒内依旧传来嗞嗞作响的电流声,让人有些内心发毛。
不过,无论我走到哪里,手机的听筒内始终只有白易阳模糊不清的警告声以及电流干扰的嗞嗞声响。这种感觉虽然诡异,但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诡异。
举着手机的我来到了门外,天空却骤然间昏暗下来。然而我在那个时候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对了,我有件事要说。死者的幽灵不是你所说的人造灵,只是普通的幽灵罢了。水管是我无记忆的状态下开枪打坏的。千里迢迢赶来有劳您了。”
随即,电话当中传来了两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字眼。
“快逃……嗞嗞……”
“什么?”
“我叫你快逃!!!……嗞嗞……咯咯咯咯……”
强烈的电流声将听筒内的最后声音冲击至粉碎。之后,昨天听见过的怪笑声又一次在我的耳畔响起。这个时候我菜终于注意到了,那些围绕在我身旁的灰色人影们……
……全都没有脸。
“淦!又来了!”
我感觉举着手机的那条手臂上猛然间传来一种脱力感,耳边的手机自然滑落到了地上去。不过,现在应该冷静才对,它确实只会制造幻觉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稍过一会,一个手中似乎拿着麦克风状物体的人影对我走了过来,“她”的身躯仿佛一滩流动的人形烂泥,一点点地向着我的方向挪动过来。脚上还是那双黑色挂扣皮鞋与白色长袜。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这次正面迎上了这位幽灵。
“等一等,鞠舞!”
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的我,勉强支撑着发软的双腿,大声地向着她的方向如此喊道:
“你听清楚了!我绝对无意加害于千雪。如果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对我说就好。如果能转达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转达的。……你就安心地走吧。”
“呜噜呜噜……”
人形的烂泥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似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令人恐惧的诡异怪笑声也戛然而止。随即,她对着我招了招手。我便也跟从她的示意走上前去。
在我来到了“她”的面前之后,幽灵先是长久的沉默,随即伸出了彻底变形的手指,仿佛要在我的手上写什么东西。
我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先是画下了一个正方体,而后又画了一个十字。如果说写的是汉字的话,就是先写了一个“口”,而后写下了一个“十”。
什么意思?
在我还未明白过来其中的奥妙时,幽灵却再一次发出了可怖的笑声:
“咯咯咯咯——!”
鞠舞的幽灵就这样伴着笑声随风消散的同时,周围的视野便立即明朗起来。这时我才发现,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怎么看都不像是方才所在的医院,更像是在工地一类的荒凉地带。
我究竟又被她引到什么地方来了?
幽灵再一次出现在了我面前的不远处,那副没有五官的漆黑面孔像是稍稍回头看了我一眼后,便回头向着远方走去。
“等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解释清楚!”
在我想要向前追赶幽灵的那个瞬间,我却突然感到脚下一空。在迅速体验了从高处坠落而产生的令人心悸的失重感后——
——我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