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马里奥大爷腰腹的伤药绷带,林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喂,这是剑伤?”
他死死盯着那两排细密的牙孔,尽管已经肿得不像样,青紫色的淤痕之下,发出阵阵恶臭,依稀能辨认出,那定然是某种野兽啃咬之后的痕迹,虽然只是皮肉伤,但对马里奥来说,抱着古稀之年的高龄,身负如此严重的伤口感染,它足够致命!
马里奥冷眼面对林奇的质疑。
“我说它是,它就是。”
“我没见过什么造型奇特的锯齿剑,马里奥先生,虽然你叫豺狗剑士,但不见得会用牙齿当做你的利刃咬伤对手。”林奇攥紧了拳头,大声呼喝道:“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维哈先生...也瞒着我...”
“闭嘴小子...收起你的好奇心。”马里奥恶狠狠地用阔剑抵住林奇的喉头,一下子喘得急了,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无比。
他行将就木,已是油尽灯枯之时。
林奇从这条老狗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悲怆,那是一种能让灵体产生共鸣的强烈情感。
“维哈先生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不多,马里奥大爷。”
林奇将伤药敷了回去,他抓住了那柄阔剑。
“小子...你...”老者愣住了。
从林奇的指缝落下点点朱红的血,和那小子双眼中透出热切的神一样,如火一般,燎原开来。
油灯忽隐忽现。
“维哈先生嘱托过我,就算少一两条腿也没关系,就算截去半截身子也没关系,变成一个残废,动弹不得也没关系。”
林奇如此说道。
“老混账,我要你活下去,我是个男人,维哈先生也是个男人,男人之间的承诺是不可违背的。和你一样,是坚实而冰冷的钢铁,在火焰的灼烧下会变得炙热,变得富有韧性,变得百折不挠,变成一柄利剑。”
“哈哈哈哈哈...小混账...”马里奥的表情变了,变得有些无奈...
“我...”
他卸下了心防。
“我...该怎么说呢...我...”
他不愿将自己的故事吐露给那个养子听,因为亚当斯-维哈有些木讷,那头狮子只是个刽子手,尽管看上去很呆,但内心澄明通透。
而豺狗不一样,狮子只会管理领土内的事情。豺狗得想方设法去和抢食的生物打交道。
好比那头海鸟,那位米特兰国的第四子。
“你怎么受的伤。”林奇的语气咄咄逼人,不容置否。
“那是个初春的午后。”马里奥回忆着那一天。
林奇惊道:“那就是四个月前了。你居然带着感染活了四个月,医生怎么说?”
“那庸医说我早就该死了。”马里奥垂下了脑袋,那对浑浊的绿眼睛里渐渐变得无神,“艾丹那个小子假借收复伤心河战场的名义,领了五路人马,一共三千人的蓝衫军师团。到了我的老巢。”
林奇:“你敌不过...”
“开什么玩笑。”马里奥反驳道:“我一只手就能把他们全打趴下!我能帮艾丹做个去势手术!只要站在公平的擂台上!我无所畏惧!”
林奇明白了...
“你逃不掉。”
“对...”马里奥扔下阔剑,双手互抱,像是伤痛的并发症来了,他浑身冷得发抖。
“他烧了蓝鸟镇,山火一直蔓延到我的地盘,信天翁的家眷都逃到了山上,我们一直在救火,我吹着蓝衫军的军号,想要引走这头小畜生。但他很聪明,他分辨得出哪些信号是他们军中的,那些是我吹奏的。”
马里奥恶狠狠地数落着艾丹王子的暴行。
“他抓住了女人和孩子,排成一排,带着他养的家犬,牵着三条大狗。
“他说,他还缺一头狗王!”
林奇的眉毛皱成了川字。
马里奥紧接着说道:“豺狗剑士...你若只会吲吲狂吠......”
将手心按上马里奥的眉心,林奇诵着圣言,那是安神定心的咒文,可马里奥内心的怒火却传递到了他的灵体之中。
他看见了...
看见了那一幕。
......
......
望着极远处,极远处的小村落,那蚂蚁一样的人群当中,围了一个大圈。
那身银盔赤披,亮晶晶的锁甲,正是艾丹王子的标志,他把玩着刺剑,手中牵着三头凶恶的大丹犬,身形矫健油光发亮。
而女人和孩子们都不知所措,只会哭,甚至有的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在笑。可能平日里见不到如此热闹的场景,一定是佳节欢庆的时刻来了,那孩子才会笑出声。
林奇听见...
“豺狗剑士!!!我需要一条狗王!不然它们不会听我的话!”
艾丹哪里还有朝圣时的那份虔诚?
他就是个天生的恶棍...
猎犬嗅着这些俘虏身上的味道,淌着口涎,仿佛它们已经吃掉了很多人,在艾丹的调教下,这些家眷并不是什么人类,也不是什么智人顶级掠食者。而是食物。
就在这时,林奇感觉到了马里奥的焦急。也听见了他的心声。
那都是信天翁的兄弟姐妹...
那是他视做亲族的家人。
每个佣兵的梦想就是功成名就之后衣锦还乡,如果没了家乡,那在外漂泊,刀口饮血的日子还有什么意义?
马里奥一路飞奔跑下了山,苍老的四体叫蔓藤划开,叫拒马和陷阱弄得遍体鳞伤,但这些对他来说不够致命。
致命的东西...
是艾丹。
是那个美丽如女人的蛇蝎心肠。
“很好!”
艾丹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比着细剑与马里奥相持不下。
“放了他们,我听你的,我听你的...放了他们,艾丹,米特兰未来的王!”
马里奥说尽了好话。
就像林奇说过的,他是个男人,不能失诺。
信天翁一天比一天壮大,人也越来越多。佣兵们的家人就是他的家人。
可他只是个凡人,他不是全知全能的亚蒙。他也没法照顾到每一个人。
艾丹:“来斗剑吧!名剑士!”
四王子的恶趣味在这一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他们拿着杀人的利器缠斗在一块。
林奇从那段回忆中看得眼花缭乱,四王子是个剑术高手,攻势凌厉狠毒,招招朝着要害而去,而且伊丽莎白刺剑是单手剑,他的另一只手牵着那三头大犬,只要这阔剑游侠的隔代老学生稍稍有进攻的意思,艾丹就像是担惊受怕一样退开几步,让恶犬离那些家眷更近一步。
马里奥能怎么办?
他只得像头离群的狼,像被打断了四肢的狈,像个愚钝的下三流剑士,藏起眼中的杀意,藏起那千万份的仇恨心。都化作一种忠犬的态度,仿佛像是一条狗,朝着主子摇尾巴。
艾丹摇摇头,仿佛还不过瘾:“你老了。马里奥。你真令我失望。”
“假借战事之名来攻打我的山头。你要上军事法庭的...”马里奥咬着牙,威胁道。
“哇哇哇哇!”艾丹故作受惊之象,又将恶犬往家眷那头送去,“你吓到我了!你吓唬到我了!”
事态急转直下----一条大狗居然挣脱了枷锁!直朝着一对母子扑去!
林奇闭上了眼,可心灵之窗却一直能接收那段惨烈的回忆。
那一瞬间,林奇看见了一头“狼”,马里奥如野兽一般的扑姿态,死死和那头恶犬互相咬做一块......
直到那大犬断了气,马里奥红着眼睛,侧腰留下这道醒目的伤,艾丹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像是从刑场上下来的表情。
“你吓坏我了...豺狗。”
就这样,信天翁成了四王子的私军。
......
......
“这是剑伤。”马里奥受了安神咒的影响,入梦时依然说着这些话。
“是剑伤...”
林奇咬着牙,慢慢走出了帐篷。
而另一个他熟悉又陌生的人,正站在帐篷外。
那是昆丁老师。
那头狐狸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学生。
林奇:“老师...你能救他吗?”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小东西。”昆丁摸了摸他的脑袋,揉着他那一头乌黑的发。“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自己决定要背负的东西,自己要踏上的道路。”
林奇振声道:“他受的是剑伤!老师...他说过...大名鼎鼎的豺狗剑士,才不会让一条野狗咬死!”
他几欲落下泪来。
昆丁看着林奇,看着这一开始只到自己下巴,现在如自己一般高的小伙子。
“这不是我们的事。林奇。”
狐狸说着明哲保身的话。
而飞贼也明白这个道理。
飞贼同林奇说。
你救了他,将会死很多很多人。
艾丹不会放弃到手的兵权,他在战时选择冒着米特兰宪法倒行逆施的手段才弄来了这支私军,以那头海鸟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放掉这块到嘴边的肉。
这关系到艾丹的王位之争,也关系到米特兰与列侬战争最后的赢家。
艾丹来霞风郡修造英烈碑,就是为了和三军统领联姻,而他的未来不可想象,你只是个小僧侣。你能干什么呢?
昆丁老师眼神中透着别样的温柔。
“你将会有所作为的。林奇。”
“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