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丁微微垂着脑袋,盯着这执拗的傻学生。他若有所思。虽然不用再俯视林奇,但他依想用这种俯视的姿态看看他,好好瞧瞧他,毕竟那头小兔子要够“小”才显得可爱。
而可爱的东西,女人才会喜欢。
“rich,凯恩是怎么教导你的。”昆丁一手轻扬斗披,宽大的神袍挡住了夜晚丛林中吹来的阴冷湿润的夜风。
他的声音很尖,很奇怪。
问出来的问题也很奇怪。
他们站在马里奥的帐篷外,一个不肯走,一个等着对方走。
却在关键的路口徘徊不定,仿佛遇上了忘年之交,总觉得从口中就这么说出“回头见”三字,太过草率。
“老混账说过,只要收取一点费用,不论任何人,我们作为亚蒙的神使都会愿意接济,救助。”林奇攥着拳头,脸上透着属于十八岁青少年的倔强。
或许他依然在做着那个不愿醒来的梦。
“他是个流氓。”昆丁-贝克如此形容着那个老男人:“我是个无耻混账。”
林奇欲言又止:“老师...”
他们看见,阴云密布的西北天空,有一颗流星在天上划出了一道刺目的痕迹,它剧烈地燃烧着,仿佛拼尽了全力想要让人看见,让人发现它。
仿佛在舞台歇斯底里,才会免于籍籍无名。
“有颗星星坠下来了。”昆丁闭上了眼睛,就像他平时做道文天课,为亚蒙诵经时那样。
林奇知道,这老狐狸虽然是个无耻混账,平时没什么好脸色,而且好色妄为,经常骚扰女学生,甚至和街口那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寡妇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夜不归宿是常事,说不定某天就能看见他烂醉如泥摇摇晃晃地踢开教会大门。
但是......
当他闭上眼时,所说的话有种不可置否的信力。
“天上的流星。”
昆丁如此说道。
“是战士的眼泪。”
说完,他就掀开帐篷走了进去。留下林奇在外看守。
林奇心中有某种东西,某种情感在默默燃烧,在消耗,在重新滋生。
它叫仁义,也叫男人的自觉。
不等林奇去思考消化老师说这些话的内蕴与深意时,他听见了另一个灵魂,在向加拉哈德的大灵做着祈祷,做着单纯许愿。
“流星啊,流星!”
“请保佑艾丹殿下平平安安。”
“请保佑贺莉找到真命天子。”
“请让艾丹殿下成为艾丹陛下!”
“这样会不会有点贪心?”
“嗯...不会的!不会的!流星一定能明白贺莉的心意,艾丹殿下那么优秀,那么帅气,那么迷人,一定会成为很出色的王。”
“不过贺莉不懂那些事情的啦,那就...不为难流星啦?毕竟当王的话,应该要辛苦流星很多很多很多的力气吧?”
“那...换个简单点的?”
“流星啊!流星...”
“让贺莉当上王子妃吧...”
“如果艾丹殿下成了陛下,贺莉从王子妃变成了王后,那就很糟糕了。”
“毕竟米特蓝有四千千人,要治理这么大的国家,艾丹陛下肯定会把这些糟糕的事情都分给贺莉,分给我这个乡下姑娘的。”
一声声自言自语出自这个小姑娘,林奇见过她。
她依然是那副模样,泥巴糊上了脸,在这乱世,一幅丑陋的样貌便是女人走向安全通道的通行证。
“喂...”林奇觉得这傻姑娘的愿望不对。
飞贼觉得这傻姑娘真是天真到了极点,不过比起小林----飞贼喜欢这么称呼另一个世界的林奇。
比起小林来,就像是奶牛猫遇上了雪橇犬,它们的智力半斤八两。
“喂---”
林奇不忍于打断那天真姑娘的自言自语,但是要知道,她的长辈,她的领袖,她的衣食父母,正被她的梦中情人以性命相挟,危在旦夕。
“嗯?”
贺莉转过头,红着脸,仿佛生怕心里那点小九九让别人听去了,一看是那个和团长打过架的傻小子,不知为什么就松了口气。
就像是“傻瓜是不懂少女心”这番道理。
“哦...是你啊。”
“艾丹是个很危险的人。”林奇心怀好意,想要告诉这个沉迷王子,不能自拔的姑娘。要让她趋利避害,让她看清楚谁是对她好的,谁是对她坏的。
不等林奇说出下一句...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贺莉脸色一变,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你...你懂什么?你这个臭僧人!斋戒清修的日子过傻了吗?哦...我晓得了,你一定是嫉妒艾丹王子的才能...难不成...”
贺莉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从一开始的愤怒变成讥讽,又从讥讽变成试探,最后从试探变成了嘲弄与讪笑
“难不成你也看上了贺莉我?你在害怕?但是贺莉要告诉你哦!贺莉的身和心都只属于艾丹殿下!贺莉的意志与灵魂是至死不渝的!”
飞贼都没眼看了...
啧啧啧啧---林奇甚至能看见内心另一面那捂脸无奈的表情。
“不是的...我不是...”
贺莉以矫揉造作的姿态形容道:“穷小子!你可别想什么癞蛤蟆吃天鹅肉啦!”
她是整个白鸦团里为数不多的女人,也是唯一当做战斗人员的女人。所以贺莉才会觉得所有人都宠着她,让着她。
这是一种错觉,一种很可怕的错觉。
林奇眼神中透着失望,但还没放弃。
飞贼更是觉得自己的灵魂中有小林如此天真的一面让人感到无比沮丧。
“贺莉小姐,你认识马里奥先生吗?”林奇问。
贺莉一听见“马里奥”的名字时,神色突然慌张起来。
“你说什么?为什么要提起他?我没有亏欠他什么?我没有...我...我们没有债务。”
林奇思考着话中的逻辑。
飞贼提示道:这妞欠了老爹的钱?
飞贼很喜欢马里奥的性格,索性以老爹相称。
林奇答:可能是人情债。
转而对贺莉说:“贺莉小姐,我不是来帮马里奥先生要债的,也不是马里奥先生的差人,马里奥先生是您的恩人吗?”
这小子...
贺莉眼神凛然,林奇突然正儿八经的态度让她手足无措,有种内心无处安放的感觉,是心慌意乱,是惴惴不安。
“你问这些干甚么?”
林奇决定做一件事。
是他擅自决定,甚至是临时决定的事。
因为凯恩老师和昆丁老师都告诫过他。
亚蒙不会挑病人,就像是阳光不会挑土地一样。
他想治疗这个女孩脑中的思想。
“贺莉小姐,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林奇的指尖闪烁着乳白色的柔光,那是凝神圣言。
贺莉一开始还很警惕,但那小哥给人的感觉很干净...就像是...
太阳一样...
她的眼神变得迷离,一瞬间又清澈起来。心里警觉之时,又放下了警惕。
如果是敌人,在刚才她失神的那瞬间,就已经将性命交付于对方了。
此时此刻,帐篷里。
“无家可归的豺狗啊...”
昆丁对着马里奥的耳垂旁轻声念叨,在熟睡的老人身侧喃喃私语。
“女人是很容易出卖别人的,而男人会为了义气活下去...”
昆丁轻轻拍打着马里奥的背脊,触摸着他前胸,那躯干皮包骨头,形如干尸。
恍惚间,马里奥睁开了眼睛。
他好似看见了一张女人的脸,却又变成了一幅面目可憎的市侩模样。
“你...我是在做梦吗?"
昆丁站起身来,恭敬地答道:“一场噩梦而已...”
他的脑中回忆起刚才从马里奥心头,来自他灵体的情感时,他也做了一个决定。
和那个傻学生一样的决定,临时起意,草率果敢。
昆丁问:“你想站起来吗?"
“还不够。”马里奥答。
“你想拿起剑吗?”昆丁又问。
“还不够...”马里奥摇摇头。
“你想杀人吗?”昆丁再问。
“够了么?”马里奥反问。
“这需要收取一点点费用,而且不用付给我...”昆丁那副奸笑市侩的表情不见了,他微微眯着眼,就像是看见了离群的独狼,看见了它远离草原,成为猎物时,感受到那种悲怆。
马里奥主动解开了大衣。
“够了...”